第73章
属官们亦看清信简上的密令,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除掉魏琨,吾以九江郡太守位许卿。”
这样不分缘由的杀人,任谁都忍不了,又是太子授意,换旁人尚能用私仇搪塞,太子是一国储君,得罪了太子,除了等死,便只有当反贼这条路。
魏琨这声反贼一出,四下虽惊愕,却也知是太子逼的他不得不反。
属官中太守丞与都尉是朝廷派来的,身负监督太守之职,也不能真看着魏琨反朝廷,想着总归要劝解。
一番思索后,太守丞陪着笑脸道,“使君三思,这事或有误会,使君何不去信给陛下,陛下定会从中调解。”
魏琨冷笑,闭目不语。
贺都手里的羽扇在食案上敲了好几下,愤懑道,“你可知使君为何受伤?概因太子看上了使君的夫人!太子在京中伏杀使君,强夺夫人,使君身受重伤,夫人也因此受惊,陛下却包庇太子,将使君与夫人赶出了长安!”
堂室内众位属官皆是震惊,他们也见过伏嫽,伏嫽雪肤花貌,明艳多姿,确为绝色佳人,若佳人没成婚,或能称做美事一桩,但佳人已为人妇,太子夺臣妇,做的就很不厚道。
太守丞和都尉在长安也见过梁献卓,梁献卓金质玉相,玉树临风,做太子后,常为朝臣夸赞,绝非戾帝那般行事荒唐,梁献卓若想要美人,天下美人都会趋之若鹜,何必抢一个已出嫁的妇人。
两人对贺都这话将信将疑。
贺都拍了拍手,室外部曲压着一人进来,将他扔到长史跟前。
长史与那人大眼瞪小眼,随即小声道,“你不是走了吗?”
那人显然是挨了顿打,鼻青脸肿的,说话都不利索。
“没出城就被抓起来了。”
长史又问,“你带的人呢?”
那人道,“被他们抓去修粮仓了,等他们问完话,我也得去修粮仓。”
长史很想骂他废物,可他自己也是个废物,明明如此周密的计划,不应该被魏琨提前察觉。
计划失败了,长史还指望这人回去搬救兵,可人都给抓住了,还有什么盼头,说来说去还是魏琨太过机警。
陈芳踢了那人一脚,“你带着一帮人鬼鬼祟祟的蹲守在太守府附近,干什么?”
那人看了座上一眼,讪道,“能不能……只告诉魏使君一人。”
陈芳看他耍滑,给了他一脚,他还是坚持只能跟魏琨说。
魏琨眼睁开,示意贺都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所有人纷纷退出门,然后王据领他们绕到客室后边,才发现还有后门,长史一脸发苦,怪说这些守备军怎么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原来这客室开了道后门,他带着屯卫冲进去,正好自投罗网。
贺都邀属官们悄声走后门入内。
属官们既听见那人道,“我蹲守在府外,是等长史事成,就趁乱带走使君的夫人。”
“使君携夫人出长安以后,太子便命我带人追杀使君,再将夫人接回长安去。”
原还不信的几个属官,这下彻底信了。
未几客室大门开了,部曲再进来将那人拖走。
属官们皆归位,一时无人敢再劝魏琨,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太子还想杀了魏琨。
魏琨命陈芳当堂杀了长史。
霎时溅一地血。
“我与诸君共事多日,也不愿逼迫你们,若愿追随我,我必不负,若不愿与我为伍,现在就可以归去,”魏琨淡淡道。
贺都当先起身,朝魏琨拱手道,“仆愿誓死效忠使君!”
司马王据和张绍亦起身拱手,“仆等誓死效忠使君!”
其余人一看,连守备军司马都愿追随魏琨,这反势必得造了,属官中除朝廷派遣来的太守丞和都尉外,其余多是魏琨一手提拔的,当中有不少是寿春当地人,太子当初率一万精兵屠了整个寿春城,魏琨这一年多把寿春从危难中救回来,不可谓不感激。
若魏琨不反,迟早会被太子逼死,如今的皇帝有多不靠谱都是有目共睹的,到时再派个像汝南郡新太守那样的人来治理,届时莫说寿春,整个九江郡都要遭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几名属官将心一横,也起身愿追随魏琨。
剩余太守丞和都尉面面相觑,他们这时要敢不从,只怕就如长史那般血溅当场。
两人便也唯唯诺诺的表示愿跟随。
一时间客室内众人干劲十足,只等着魏琨号令,便大干一场。
魏琨把一盅牛白羹喝下,道,“先吃饭,后睡觉。”
随即便起身回了后院。
贺都瞧众人不解,自是安抚,目下并非声张的好时机,需得耐心蛰伏,等待良机,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众人便散去。
贺都又与陈芳耳语,让盯紧太守丞和都尉,一旦有异动,直接杀掉,不必犹豫。
这日后,魏琨将贺都提为长史,寿春城依然如常,地方各县都为农事忙碌。
太守丞和都尉眼看着魏琨没有特意派人监视他们,也在私下里商议过回长安,奈何两人胆小如鼠,很怕没跑出九江郡,就被魏琨给抓回来,到时候还连累跟着他们的家人,况且他们在这里也算是安家了,魏琨并未对他们薄待。
多日观察下来,魏琨也不是鲁莽之人,也没有到处嚷嚷造反,只是暗地陈兵设粮仓建马场,看情形也是打算徐徐图之。
两人一番合计,便决定踏实跟着魏琨,说不准将来大业成了,他们还能捞个从龙之功。
--
过几日,那在修粮仓的梁献卓亲卫又被魏琨拉来,魏琨让他刻写了一封信简寄往长安。
伏嫽看过那封信简,信简上说魏琨机智勇武,又与她如胶似漆,甜蜜非常,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且人手也不足。
伏嫽对此很不满,他倒是会夸自己,谁和他如胶似漆了,分明是他一厢情愿纠缠不休,都知道他受伤了,他索性打着养伤的名头不出房门,倒是在床榻上生龙活虎。
伏嫽很嫌他幼稚,梁献卓只想当皇帝,他的心中并没有情爱,即使他宠爱薄曼女,前世末路后,也被他杀了,他这样冷血薄情的人,不会被这封信简气到。
信简在月余递到了梁献卓手里,梁献卓冷冷盯着信简上的“如胶似漆”“甜蜜非常”,胸腔里翻滚着无尽妒恨。
从前与她如胶似漆,甜蜜非常的是他,这世上与她最相配的是他。
一个出身卑贱的叛贼,有什么资格做她的丈夫,光这行字,便是对她的玷污!
徐节递上刻刀,他刨剃掉魏琨的名字,刻上自己的名字。
梁献卓与伏夫人如胶似漆,甜蜜非常。
他笑起,随之拿起刻刀划断信简,直至成为碎屑。
徐节忙上前将这竹屑扫走,说道,“太子养伤至今,陛下时常来探望,陛下对太子寄予厚望,太子不要因小失大了。”
梁献卓静默无声,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伏嫽已嫁给魏琨,他清楚伏嫽的脾性,若她不愿,她绝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他手覆在胸口的伤处,和前世一样,她真真切切想杀他。
她恨他是应该的,但是她不能真喜欢魏琨,魏琨不过是乘人之危,她该回到他的身边了,上辈子他犯的错,这辈子他不会再犯。
前去舞阳探查的细作回来,说伏叔牙确实病重,没想到这世伏叔牙竟真患了病,他若死了,伏嫽只会伤心欲绝。
梁献卓命徐节备厚礼送去舞阳,再寻民间医术高超的铃医送去舞阳给伏叔牙看病。
又另招十多名亲随入内,吩咐他们潜入寿春与之前的亲卫汇合,再次强令,必须和地方长史里应外合杀死魏琨,带回伏嫽,否则以重罪论处。
徐节在一旁忧愁,“天下好女万千,太子何必只盯着伏夫人,这位夫人心机叵测,太子在她手里从来没有讨到好处,魏琨更是凶悍,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
梁献卓道,“这逆贼奸猾,陛下不是他的对手,他偷娶吾妇,吾绝不会放过他。”
徐节也知劝不了,遂不再说这事。
梁献卓受伤以来,朝政又回到戾帝手中,戾帝过惯了悠闲日子,朝堂上的事他提不起兴趣,只爱让他浑身有劲的丹药,吃了丹药就往后宫钻。
朝中大臣对此颇有非议,也上过奏疏,让戾帝节制,但被戾帝一通训斥,这几日戾帝又缺钱了,黄山宫那帮方士打着炼丹招魂的由头,从戾帝手里捞了不少钱。
戾帝一没钱,就会变着法折腾朝臣,先前抄没龚家充盈国库,现下国库又被戾帝搬空,全拿去炼丹招魂了。
炼丹招魂耗费巨大,朝中也有大臣私下寻过梁献卓,求他劝劝戾帝,不要过多浪费财资,这才开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
梁献卓答应下来,但并没有劝戾帝。
国库耗尽,戾帝没本事攒到钱,就会还政给他,这几日戾帝来博望苑很频繁,正是盼着他快点痊愈,好想办法敛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