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她是个哑巴,又不识楚文,没法沟通。
贺都一个男子不便带着女娘,想把她留给伏嫽当奴婢。
南夷来的奴婢,伏嫽还没见过,便欣然答应了。
第二日伏嫽就见着人,奴婢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鼻挺嘴小,就是个子太高了,伏嫽这两年抽条了不少,在女娘里已不算矮,但同她站一起,还要矮半个头,可看她脸嫩,最多只有十四五岁,身体也还没发育出女娘的窈窕来,直板板的,要不是脸能看出是女娘,伏嫽当真会以为是个小郎。
不过既然要了当奴婢,便也就留下了,阿稚和巴倚睡一间房,这奴婢就安置在后面没人住的空房里。
她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叫什么,看她长得英气,伏嫽给她取名叫山英。
第77章
山英很踏实本分,虽然不会说话,但只要有活都会抢着做,阿稚和巴倚都很喜欢她,有好吃好喝的,也会给她留一份,倒也其乐融融。
趁着天好,阿稚和巴倚要出门去采买一些入夏时节要用到东西。
寿春和长安不同,长安的三月正是料峭春寒时,衣服都要多穿两件,在寿春这时节已经见热了,所以要早早备下过夏用物。
两人出门前,给山英交代了活计,让她给主室交窗安窗纱,眼看着天气热起来,蚊虫也越来越多,昨日伏嫽胳膊上就被蚊子叮了包。
才天亮,伏嫽还没起,山英只敢敲门,敲了两下。
室内传来伏嫽的声音,让进。
软哑嗓音带着浓浓的困意,一听就是被她敲门声吵醒的。
山英推门进去,脚步轻了许多,主室她跟着阿稚她们来过,但也是在外室伺候,不曾入过内室。
山英耳听里面没有声了,怕再吵醒人,小心翼翼的走到窗边装窗纱。
待装好窗纱,准备退出去。
内室伏嫽喊口渴。
山英忙倒水送进内室,伏嫽起来了,正下床,身上穿着就寝时的衣袍,墨发如瀑般垂至腰下,她抬起头看人,浓艳困倦的脸像一朵盛放的春睡海棠。
山英赶紧把水杯递给她。
伏嫽接过喝掉,问阿稚她们人呢。
山英不会说话,做手势意思她们出去了。
伏嫽颔首,问她会不会梳头。
山英无促的摇着头。
伏嫽也很体谅,本来就是淮阳国铁官家的奴婢,又是南夷人,指定不会在女眷身边服侍,没准做的都是脏活累活,受不了才逃的。
伏嫽让她打水来给自己洗漱,这倒是会,不一会儿就端来热水和盐水。
伏嫽漱了口,洗好脸,自己坐到镜台前梳妆。
一般都是阿稚给她梳头,阿稚的手巧,可以梳好几种发髻,她只会梳椎髻,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在发尾缠上发带,挽成一个小髻,垂到身后。
伏嫽是爱美的女娘,即使不怎么爱出门,该装扮也会装扮,她的皮肤白净细腻,不需要过多的涂抹修饰,只在颊边晕了些胭脂,染好口脂,这样能让她显得更有气色一些。
她在首饰盒里挑了一支镂空云纹白玉笄,斜斜的别进鬓发里,自己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该配一身素雅些的衣裳。
她衣服有很多,更多是鲜艳的颜色,想了想,还有件粉桃袿衣,她回头让山英去柜子里翻出来。
结果见山英在流鼻血,她还很无促的擦掉鼻血,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
伏嫽好笑道,“这天气是有些热,像你这样身体好的女娘,火气也大,这没什么的。”
她说完,端详山英的眉眼,其实南夷人和他们楚人长相上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过她眉毛有点粗。
伏嫽从妆奁内取出修眉刀来,让山英蹲到跟前,她把那两条粗眉修成了细眉。
好像又坏了山英身上的英气,没粗眉毛好看了。
伏嫽正想给她把眉毛画回去,魏琨回来了。
魏琨一进来就见着山英蹲在她跟前,乖乖仰着头,等伏嫽给她画眉。
魏琨皱眉头,几步过来,抢了伏嫽手里的黛石,让山英出去。
山英遂低着头退走了。
伏嫽看他不高兴,说,“山英只是女娘,你同她较什么劲?酸死了。”
魏琨将黛石放回她的妆奁内,声音是冷的。
“桓荣不也是女娘?”
这两年见过太多人,伏嫽还是对桓荣记忆深刻,毕竟也没几个人像桓荣那样男女不忌了。
伏嫽懒得理
他,又不是所有女娘都像桓荣那般喜好独特,他把她想的太受欢迎了,她只是个长得好看些的普通女娘,没那么大魅力,能让男男女女看见她就爱她,他防人跟防贼一样。
“她虽然不会说话,但她能听懂楚语,贺夫子把她送来,难道是真让她给我做奴婢?不就是让我从她这里打听打听精铁吗?你倒好,我同个女娘说话,也跟怨夫似的。”
她数落归数落,瞧魏琨拉着脸不悦,她又坐起身,踮着脚在那张绷着的薄唇上亲一亲。
然后他就缓了脸色,搂着人进到内室,把她在外面的挖苦通通送口舌上报复回去。
晌午时,伏嫽换了粉桃袿衣出来,和魏琨手拉着手进食堂用朝食。
虽然阿稚她们不在,但山英也很麻利的摆好膳食。
只是她摆了两张食案,这又让魏琨不乐意,魏琨让她把案上的食物都摆到伏嫽的食案上,然后大喇喇的坐到伏嫽身边。
山英在跟前,伏嫽原觉尴尬,但她是老实女娘,并没好奇的乱看。
夫妇俩好生吃了顿饭,魏琨那臭脾气也算勉强安抚住。
用罢膳,长孺跑进来,说舞阳来信了。
上次从舞阳回来,都有一个多月了,那时三姊姊伏昭刚有孕,他们回去的匆忙,也没带些礼物给她,不过回寿春后,伏嫽挑些好礼,魏琨派人送了回去。
伏嫽打开信简,魏琨凑近看,才有了悦色的脸又阴沉一片。
伏叔牙来信说,远在长安的梁献卓突然派人送了厚礼上门,还请了民间医术高超的铃医来给伏叔牙看病。
伏嫽当即收了信简,让长孺赶紧拿去烧了。
她再望魏琨,魏琨眼底藏杀气,这下是怎么都哄不好了。
伏嫽轻声道,“你要是气不过,你有本事找他出气,可不能往我头上撒气。”
她怎么知道梁献卓会做这些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给她阿翁请铃医,无非是不信阿翁真病了,找铃医去看看有没有病而已。
若阿翁没病,梁献卓捏住这个把柄,定会要挟她自己回长安。
魏琨叫人拿来竹简和刻刀,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疏,向戾帝告状,梁献卓仍旧没死心,不仅偷偷派人来寿春,想将伏嫽偷回长安去,还去他的岳家献殷勤,希望戾帝能管管梁献卓。
伏嫽把那封奏疏读完,也是对魏琨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要脸就是好,什么事都敢抖搂,梁献卓那种脸皮薄的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这封奏疏被快马加鞭送去长安,呈到了戾帝的书案上,戾帝看完奏疏,登时生了气,让人把梁献卓叫来,奏疏扔给他,让他自己看。
梁献卓捡起奏疏看了遍,攥着奏疏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奸贼果真无所不用其极,伏嫽素来践律蹈礼,怎会甘愿下嫁给这种人,跟着他,伏嫽又岂能受得了,终究是他前世之过。
前世他犯下大错,夷灭了伏家。
究其根源,是伏叔牙用了两百甲胄陪葬,甲胄是朝廷军器,等闲人不能私藏,若经发现,便有谋逆之嫌。
那时伏叔牙已经辞官隐退了,伏家在朝堂上再无人。
他本想把这事压住。
可伏叔牙藏匿甲胄的消息在短短几日传遍了朝野,所有人都知道伏家要谋反,朝臣请诛伏家、废掉伏嫽的奏疏堆满了他的书案,母亲也来劝他。
当上帝王以后,最怕的就是外戚,即便伏叔牙已辞官,伏叔牙没有儿子,可伏嫽还有亲戚叔伯。
母亲常跟他说,外人终究是外人,只有薄家是最可靠的,伏嫽多年无子,在薄曼女生下他的长子以后,母亲更想过让他立长子为太子。
他也想过立长子,但他想把长子过继给伏嫽,让伏嫽成为他的母亲。
他必须给一个交代,杀伏家保伏嫽,他没有犹豫,他也不无辜,杀了就是杀了,他欠伏嫽的,他会补偿。
可伏嫽在得知消息后,就立刻打掉了他们的孩子。
那是他们成婚八年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期盼了很久的孩子,他前去找伏嫽对峙时。
伏嫽又哭又笑,他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你杀我全家,我就杀你的孩子!
薄曼女柔顺、依从,可伏嫽却倨傲、骄矜,她喜爱他,却不会为了他委曲求全,人在争吵时极没有理智,他也没有理智,所以他立刻下诏废后。
废后诏书发下后,他又后悔了,他把伏嫽藏进了合欢殿,想要再跟她生一个孩子,这样他就可以重新恢复伏嫽的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