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穿过车窗飞进来,若不是魏琨将她按低身,那箭射的就是她。
伏嫽胆战心惊,随即又有十数支箭飞进马车,魏琨快速的将伏嫽拉起来,避开了那些飞箭,打开车门,驾车的御奴早不见踪影,马儿受了惊,拉着车乱跑,马车的后方被数十人围追,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快将他们堵在包围圈里。
魏琨骑到马上,手臂伸长,牢牢勾住伏嫽的腰肢,将她抱坐到身前,一手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斩断左右系绳,马儿摆脱了沉重的马车,当下飞快跑起来。
耳边呼啸着风,刺客们骑着马追在他们左右,手持兵器不断砍杀。
伏嫽此时动都不敢动,听见刀剑不断碰撞,鼻尖血腥味道浓郁,她吓得连眼都不敢睁,瑟缩进了魏琨的胸膛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他僵了一下,但她顾不了许多,太可怕了,就算是前世,她也没被人刺杀过,亲身遇到这种围杀,已是惊慌失措,这比跳摘星楼刺激太多。
魏琨解决了几个追上来的刺客,勒紧缰绳让马跑快,花了些时间才甩掉那些刺客,他骑马直接朝市廛走。
眼下已无刺客,马跑的慢,伏嫽还依偎在他怀里不敢睁眼,馨香馥软的身体靠着他,没有一点重力,他只要稍微一使劲,就能将她随意扔开。
“到市廛了,”魏琨道。
伏嫽微微张开眸,入目就是那把带血的环首刀,市廛门口挂着两盏灯,在灯下看这杀过人的刀,极瘆人。
魏琨将环首刀插回刀鞘,先下了马,见她脸色发白,全无平素的娇矜,甚至离了他在马上有些坐不稳。
贵女也有擅马术的,骑马射猎也是女娘们的乐趣,但这不是伏嫽的乐趣,梁光君生她时已是而立的年纪,生下来就比前几位姊姊体弱,这些年家中养的精细,也没逼着她舞刀弄枪学骑马,倒比那些儒门里的女娘更柔弱一些,但她禀性娇矜,也没几个人觉得她弱,凡见识过她折腾人的,都知道她是个最刁钻的女娘。
魏琨立在马前,并不想先出声。
伏嫽心口扑腾跳了一路,这会慢慢平复好,她坐在马上有点眩晕,自己没胆下去,指使他道,“你扶我下马。”
那马没有踩脚的地方①,扶她下来,她得踩空,她自己也清楚,但说扶总比说抱要有气势,不然更被他看不起。
魏琨也没揭穿她,抬起胳膊,任那两只雪嫩粉细的手搭到他胳膊上,试探着下脚,她试了好几次,离地太高,她根本不敢跳下来,她在马上动来动去,马儿也乱动起来,她控制不住歪了歪身,就很丢脸的被魏琨拦腰夹下了马。
亏得有夜色遮掩,她再失态也能装做没事,落地以后仍旧端起贵女的架子,先检查衣裳一番,好在没乱,就是她装钱的香囊掉了,这下好,没钱还买什么东西。
伏嫽抬起眼往魏琨身上转悠,他腰上别着香囊,一定带着钱,她踌躇道,“你借我一些钱,回头我加倍还你。”
魏琨要笑不笑道,“我不赊账,女公子找错人了。”
伏嫽脸上忽青忽白,一想到将要嫁给这么个吝啬的人,更是委屈不已,倏然道,“谁稀罕。”
她拉起缰绳,要把马给卖了,那马也像得了魏琨气人的真传,任她怎么拉都不走,还用鼻子冲她哼气。
伏嫽甩开缰绳,扭过头不理这一人一马,气的直掉眼泪。
这里不像在家里,她哭有人哄着,魏琨绕过她进了市廛,半晌再出来,已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还租用了一辆马车。
回去路上,二人没说一句话,至家中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下路上遭刺杀一事,伏家难得热闹,酒过三巡,伏叔牙喝高了,又拉着魏琨絮叨,说要等他和伏嫽成婚,要把城东空置的宅子收捡出来,给他们小夫妻住,被魏琨婉拒了。
伏嫽憋着气没吃下几口饭菜,想着以后要跟魏琨住他的小破宅子,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梁光君见不得伏叔牙喝太多酒,数落了几句,就把人撵回房了。
长辈一走,伏嫽等几个小辈也都散去。
夜间伏嫽刚洗漱完要歇下,阿雉匆匆推门进来道,“女公子!君侯遇刺了!”
作者有话说:
----------------------
①查了下资料,西汉时期骑马还没有马镫,本文背景主要偏西汉,所以沿用西汉时期的无马镫。
②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出自西汉《民为淮南厉王歌》
第19章
伏嫽陡然心悸不已,忙赶去东院。
伏嫽到场看见的就是俩刺客倒地身亡的情形,刺客没有遮脸,装束像街边的游侠,与她在半路上遇到的刺客衣着相似。
伏叔牙受了点皮外伤,耷拉着脸坐在廊下,梁光君正给他处理伤口,瞧她一脸担忧,夫妇俩直宽慰她是小事情,让她回房睡觉。
伏嫽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他们自己在回来路上也遇刺了,应是同一批刺客。
两位大人登时心惊肉跳,梁光君把她拉到跟前,好一番查看,确定没受伤才稍微安心,叮嘱她不可向外透露今日发生的事。
伏嫽小声问道,“阿翁阿母这般惊恐,那些刺客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派来的吗?”
伏叔牙蒲扇似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爽朗笑道,“莫乱想,这些游侠皆是亡命之徒,到处打家劫舍,寻常人家无力对抗,咱们家是将门武侯,若被人知晓游侠轻易闯入家中,多添笑柄,给你大父①他们丢脸。”
伏嫽唔一声,不再追问,乖乖出了东院,阿雉打着灯陪她走路。
两人走了一会儿,伏嫽回过头看,远远见贺都行色匆匆进了东院,她心中疑窦丛生。
那些游侠穷追不舍,明显不是夺财,更像是杀人灭口。
京兆是天子脚下,治法严明,等闲人都不敢在这里杀人,更何况杀的还是他们伏氏,她阿翁虽被贬为武骑都尉,可依然侯爵在身,于军中将士有威信,阿母更是长乐翁主,就算戾帝不喜,也不能在明面上欺辱打杀。
不能明面上除掉伏家,所以就暗中收买游侠来灭门?
正好还挑在大姊姊去驿馆救
治梁献卓的时候。
伏嫽踌躇须臾,转步回屋。
将入秋的时节,夜晚虽不如三伏天热,却也有些燥闷。
阿雉坐在蒲席上给伏嫽打扇,眼瞅着她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咯咯笑道,“女公子与魏郎君的婚期将近,竟然这般辗转反侧,以前女公子和魏郎君三天两头的不对付,可真要嫁人,女公子连齐王也瞧不上,却愿意嫁给魏郎君,其实奴婢知道,女公子早对魏郎君钟意。”
伏嫽脑中灵光一闪,阿雉提醒了她,她想偏了,光记着戾帝恨伏家,戾帝巴不得梁献卓死,大姊姊出手救梁献卓,便以为是戾帝派的那些游侠。
她忘了梁献卓阴险狠毒,那些游侠看似是冲着伏家,深想下来,分明也可能是冲着魏琨去的,她跟魏琨被赐婚,如果这时候杀了魏琨,赐婚诏书也就不作数了。
游侠们来伏家刺杀阿翁,应是幌子,目的就是让他们误会这场刺杀是戾帝所为。
他梁献卓身染重病,清清白白,以后也能清清白白的娶她,阿翁和戾帝离心,从此一心一意的向着他。
一石三鸟,如果她没有重生,估计没人会猜到他头上,戾帝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在宫里逍遥快活,锅已经背上了。
伏嫽轻笑,这也没什么不好,阿翁经此一事早早看透戾帝,也就不会再对戾帝抱有君臣忠义的幻想,往后魏琨若起势,阿翁也不会纠结痛苦。
阿雉见她笑,逗她道,“奴婢是不是说到女公子的心坎上了?女公子总不服气君侯对魏郎君太好,好像魏郎君抢了女公子的阿翁,现在好了,女公子和魏郎君将结成夫妇,还分什么你我呢?”
对于嫁魏琨,伏嫽已老老实实接受,她在阿雉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极为严肃的警告她,“我是我,魏琨是魏琨,就算我们成婚了,他也管不着我。”
阿雉惊愕的张着小嘴,呐呐道,“女公子是不是也想学颍阴长公主那样?”
“学什么学?我和魏琨是各取所需罢了。”
伏嫽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捏,吓唬她,“不许往外说,你要是敢告诉阿翁阿母他们,以后都不给你吃腊羊肉。”
腊羊肉是阿雉最喜欢的一道菜,伏嫽一拿捏一个准,阿雉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伏嫽寻思她得提醒魏琨,梁献卓一次不成,就怕还来第二次。
--
驿馆内。
“仆等有负大王所托,那姓魏的身手敏捷,逃得飞快,仆等追他不上,”跪在地上的游侠道。
梁献卓披衣靠在菱花纹石榻上,手里捏着一只香囊,香囊十分小巧,里面装了一些散钱并一只很小的粉盒,淡淡兰草的香气盈鼻。
梁献卓端视着香囊上面的桂花纹,闷咳一声,道,“他不逃,你们还有命去刺杀舞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