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晚后,魏琨就再也没回来过,踪迹全无,仿佛他真死了。
只有阿稚跟她说,魏琨临走时,交代她们先回舞阳。
等给魏琨办完丧事,伏嫽便着手回舞阳事宜,在外人看来,伏嫽一个寡妇在京兆无依无靠,回舞阳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给桓荣也说了自己想回娘家的想法。
桓荣如今暂居魏家,魏家主君一死,伏嫽再回娘家,她便只有进宫了,宫里多寂寥,哪有在宫外有美人相伴的好,虽然看着吃不着,但瞧一眼也舒心。
魏琨死后,桓荣想带伏嫽进宫的心思又活泛了,知情的只有冯氏,冯氏也被她收买了等宫里的事情尘埃落定,伏嫽娇弱胆小,即便不愿进宫,她也能强行带进宫里,现下得先将人留在京里。
桓荣得空便会劝伏嫽想开些,舞阳终归只是小地方,哪比得上京兆富贵,伏嫽长在京里,入了舞阳,一定适应不了。
但伏嫽还是坚持要归家,只打算留下长孺看着这间小宅院。
伏嫽离京的前一日,桓荣进了宫。
到夜半,桓荣方归,她带回了一个小黄门。
彼时伏嫽在屋里收行李,她是真想回舞阳,梁萦杀魏琨,意味着风雨欲来,魏琨将计就计假死,自是有了应对,她现下回舞阳避难,事发便不会拖累魏琨。
前世就是因她之故,魏琨才会受桎梏,她与魏琨彼此看不顺眼,但这不能妨碍魏琨举事,说到底,她与魏琨有着共同的目的。
他胜了,便是她胜了。
伏嫽和阿稚才刚将衣物收进包裹,桓荣敲门说要进来。
伏嫽便叫阿稚去开门,正眼见门口的戾帝穿着一身小黄门的衣服,急慌慌冲了进来。
阿稚不认识戾帝,想拦人。
伏嫽忙拉住她下拜,口呼陛下。
桓荣往周遭看了看,示意阿稚起来关门窗,阿稚关好门窗便被她打发出去。
屋里只剩了伏嫽、戾帝、桓荣。
戾帝冲伏嫽问道,“虎符呢!”
伏嫽一惊,眼飘向桓荣,桓荣神态自若,看不出什么问题,她实在震惊,这才不到一个月,戾帝已经对桓荣这般不设防,桓荣是鲁国人,可翟妙也是鲁国人,戾帝就不怕她是双面细作吗?
伏嫽慌张回话道,“臣、臣妇不知……”
戾帝焦急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朕赐了虎符给魏琨,他难道没跟你说过?”
伏嫽面露怯惧,不停的给他打眼色,“阿郎同臣妇说,已经归还陛下虎符了,陛下是不是忘记放在何处了?”
奈何戾帝根本看不懂她的眼色,还是一个劲的叫唤。
“他何时还朕虎符了?朕对他委以重任,指望他能替朕剿除姑母党众,结果他还没做出什么功绩,就先被姑母给杀了,这个没用的废物!朕真是看走了眼,他死不足惜,但是朕的虎符他必须还来!”
皇帝太蠢,当臣子的委实会憋闷,根本听不懂人话,这要不是皇帝,伏嫽真会忍不了,上去暴揍一顿,她阿翁当初就是太明智,一眼就看出戾帝不中用,先帝有那么多儿子,偏偏挑了这么个不长脑子的。
“阿郎……阿郎……已经去了,”伏嫽委委屈屈道。
戾帝现在急着要虎符,她这般说,便只当她说的是魏琨死了,心里便越急。
“朕不管!还朕虎符!否则朕下诏灭你全族!”
伏嫽整个人都僵硬了,蠢货实在点不通,这狗皇帝说得出做得到,拿不到虎符,他真可能要诛杀伏家来泄愤。
她现下都有了弑君的想法,也只有仅剩的理智让她继续维持着哭像。
桓荣瞧她害怕的要哭出来,上前圆场,“陛下不必太心急,魏都尉对陛下忠心,自不会把真话告知伏妹妹,妾想,他定是将虎符藏匿了起来。”
戾帝直道对,便冲向角落的陶柜,将其一个个打开,里面只有些衣物和日常用物。
桓荣目有异色,前次来这间房,镜台上都是珠玉首饰,便以为那陶柜里总有些财物,还当是伏嫽对外蛰伏,故意做出穷困潦倒的窘境,原来竟是自己错想了,伏嫽毕竟是昔日贵族女娘,魏琨还是奉车都尉,有几只金玉饰物也说的过去。
伏嫽端的是四平八稳,她原就想回舞阳,奈何几只陶柜里的嫁妆太多。
京兆是天子脚下,治安相比其他的地方郡国要好很多,出了京兆,她一个女娘上路,带这么多金玉贵物容易招贼寇,思前想去,还是决定不带这些嫁妆,和阿稚两人费了三五天的力气,在床底下挖出一个大坑,用绸布包裹着嫁妆埋进去,上面掩好旧土,铺上一张布满灰尘的簟席,陶柜还摆在角落里,即使有人移开了床,也不会想到底下埋藏着宝物。
这下正巧,撞上戾帝来发疯,把这间屋子四处都翻遍了,床底下都没放过,也没找到他想要的虎符。
戾帝宛若灶上蚂蚁,急得团团转,现下没了虎符,他再没有跟梁萦抗衡的底气,梁萦眼看着一日比一□□得紧,或许再过不久,他这个皇帝就要坐到头了。
戾帝突然对伏嫽说道,“你告诉朕,虎符在何处?只要你说了,朕既往不咎,还会赏赐万金。”
伏嫽小声回他,“阿郎确实没有告诉过臣妇,不过若陛下肯给臣妇几日,臣妇没准能想出来阿郎可能藏虎符的地方。”
戾帝道了声好,答应给她十日,若十日她想不出来,便会将她处死。
伏嫽想离京回舞阳的计划,也因戾帝这次到来而不能行,每日都要随桓荣入宫,接受戾帝的盘问,连魏家的祖坟都被盘查了一遍,差点就刨开魏琨养父魏平的墓来找虎符,还好他怕被梁萦察觉,才罢休。
伏嫽每日进出宫门,都能看见侍医往椒房殿去,桓荣与她说起过,翟妙近来病情严重不少,侍医日夜研制病药,但好像效用也没多大。
侍医们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沉重,这预示着翟妙怀的这胎很不稳,会有随时流掉的可能,梁萦应该等不急了,必会加紧动作。
一连四五日的盘问,戾帝都得不到虎符的下落,眼看着他的耐心要用尽。
伏嫽心下也怕戾帝狗急跳墙,真会杀她,魏琨有两块虎符,戾帝给了一块,他自己就有一块,当初是藏在书房书架后的墙里,后面担心被奴隶贲容发现偷走,魏琨便随身携带,贲容死后,伏嫽再没在魏琨身上见到那块虎符,伏嫽猜测,是又藏回了原处。
虎符重要,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伏嫽将心一横,赌一把她跟魏琨的默契。
夜间戾帝急不可耐的冲进了书房,在伏嫽的指示下,砸开了书架后面的墙,那里面还是空的,虎符裹着绸布放在其中,戾帝双手捧着失而复得的虎符,喜极而泣。
桓荣在一旁不停的宽慰。
伏嫽冷眼旁观,戾帝是急疯了,根本没注意那不是他赐给魏琨的虎符,那枚虎符有裂纹,是先太子的。
伏嫽赌对了。
戾帝得了虎符以后,便匆匆离去。
伏嫽危机解除以后,赶着二月底,准备离京。
戾帝拿回虎符之后,心情畅快,便携后宫女眷去往玉床山玩乐,桓荣自是陪同。
那几日桓荣常不在魏家,伏嫽便以为桓荣不会再回来,入宫做她的皇帝宠妃去了。
赶着二月底,伏嫽在下午时带上行李,做男装打扮,和阿稚坐上牛车离家。
牛车连闾巷都没出的去,就被桓荣带人堵在巷子里。
桓荣走到牛车前,将挡在伏嫽身前的阿稚推开。
“妹妹随我进宫一趟罢,”她笑道。
她不给伏嫽任何说话的机会,握住伏嫽的胳膊使力把她强扶下马车。
伏嫽也不是第一次觉得她手劲大了,女娘手劲大不是
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她还会骑马,平日里看着温婉亲人的女娘,此刻竟有了气势。
伏嫽知道挣不过她,也不想做没用的挣扎了,回头看向阿稚,阿稚还想上前救她,她摇了摇头,示意阿稚回去。
阿稚纵惧怕,也听话的没有再追上来。
桓荣拽着伏嫽到轺车跟前,上手要抱她上轺车。
伏嫽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推开她,自己爬上了轺车。
桓荣噙着笑,看她避自己如虎,倒也没强抱她,两人一起坐上轺车,疾驰进到宫中。
轺车在御道上都没停下,一直到了椒房殿,皇后身边的大长秋带她们进去。
伏嫽一路都能闻到药味,但已看不见侍医的身影。
大长秋没带她们进内殿,而是先领去了庑殿,桓荣留在庑殿看着伏嫽。
伏嫽捏着一手心的冷汗,“你是皇后殿下的人。”
她说的很肯定,事到如今,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就是傻了。
桓荣道,“我也算不得是谁的人,谁有能耐我便帮谁。”
伏嫽抿紧唇,问道,“陛下呢?”
桓荣笑起来,“再过不久,陛下便不再是陛下了,妹妹聪明些,该知道谁才是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