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走吧，该去孙奶奶的菜园了。”
“好，这就来，哎哟……”
——“奶奶，不，奶奶！！！！！！”
“……”
“小……宝……”
“石榴。”
“你……要……记……住……”
“你要明白。”
此刻，两个声音交叠。
“奶奶……”
“奶奶，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
第248章
“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何芳英的手轻柔地抚摸上何月折的头发，“石榴，奶奶真的很开心。”
她嘴角噙笑,声音虚弱、颤抖：“你看,你比小时候，胖了,可爱了,喜欢笑了,也成长了，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人了。”
[奶奶,不要]
“奶奶对不起你,在这个世界里,奶奶的确看见了另一种可能性,只是,那不是奶奶想要看见的那种可能性，也不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那种可能性。”
[奶奶]
“石榴,不管怎样,你都不要怀疑奶奶对你的爱,虽然这个爱不够纯粹,但……”
[我也爱]
“……”
“……”
小时候的何月折不懂“爱”是什么东西，她以为只有极其热烈、浓厚的感情才叫做“爱”。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原来这样亲人之间细密绵长、粗茶淡饭的感情也是“爱”，来的慢，去的也慢，来的时候轻飘飘的，去的时候却像是在扎针放血,那种感觉和疼痛不太一样，只是好像失去了什么本和你紧密相连的事物似的，你感觉身体空了一块，心里也空落落的。
甚至又一次，何月折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甚至这已经是何芳英第二次离开自己。
而她的“爱”，已经没有机会再诉说给她。
以前，何月折只当过超度师从别人的世界里离开，而这还是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看着一位超度师离开。
何芳英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神就已经完全涣散，失去了所有光亮，抚摸着何月折发丝的手也僵在半空中，轻轻的呼吸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疏通下水管道一样的轰隆声。
先是皮肉，然后是血管，再然后是内脏、器官与骨头，何芳英整个人都融化了。
床单上，只留下了一滩湿答答的、有些粘腻的液体，还能依稀看出是个人的形状。
何月折的头发上、身上，都是这种她再熟悉不过的液体，她颤抖着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触碰到那滩液体。
「叮咚！恭喜您，获得了关键道具：的培养皿x1！」
「目前完成进度：5/？」
“……”
“……”
……
何芳英走了，世界没有帮她给予她的亲人们回答，所以当女孩问起何芳英去哪了的时候，何月折给出的回答是，她有事，出远门了。
于是女人开上了三轮车，每天接送女孩上学。
何月折也借着这个机会每天到公园去和阮青聊天，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给树浇水施肥。
后来，女人也加入了她们，三个人把公园打理了起来。
再后来，等到小树苗长成遮天大树，等到喷泉喷洒出一道道彩虹，公园像样起来，也或多或少有人来。
结识了许多新朋友，知道了来自天涯海角的人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女人的病好了许多，阮青也开朗起来。
看着女人和阮青在一点点变好，看着女孩、陈述和班未乐在学校里拥有朋友，拥有幸福的童年，又听到唐溪芹学有所成成为管事，袁央赚了钱，给爷爷治了衰老病。
她们没有再次成为至交好友，但却都拥有了更幸福的未来。
这个世界美好的像一场梦，何月折偶尔也会想，要不要就这样永远地留下来，留在这里，可是这里美好的像一场梦，是啊，这里就是一场梦，不过是一场梦，她不能留下来，不能，永远不能。
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
公园成了城市里最繁华的打工场所，作为管事的阮青也忙了起来，她换了一口牙，变得自信，在保护生态的同时赚的盆满钵满。
女人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她们吹响了人类共同体、共同反抗它们的号角，女人，或者说，林雪，她已然成为人类们的明星。
至于女孩，她也真的实现了她当年的梦想，她成为了一名医生，行走在各处危险的打工场所之间，救下了许多人，何元的名字众所周知，堪称一代神医。
人偶和通讯器则是跟随着她，历遍千辛万苦，它们都在懵懵懂懂地理解着、学习着人类的情感。
而陈述呢，喜欢种田，喜欢那种忙碌过后果实累累的感受，她加入了一家植物研究所，没日没夜的研究，但仍然乐在其中。
班未乐，大厨一位，他爱吃，手艺也很好，每天都做了各种各样的吃的，在街边摆摊，免费供应，偶尔靠着打工赚钱。
唐溪芹，她靠着一身武艺以及高超的弓术，离开学校后，成为了雇佣兵，为人做事，刀尖舔血，战无不胜，但，只做好事。
袁央啊，则是赚了钱，给爷爷治了衰老病，爷孙俩生活的有滋有味的，换了大房子，偶尔出门打工则是由他做的机器人管家照顾家里。
这所有人中，似乎只有何月折还一直停留在原地。
再说到姜若石，她是来自旧世界的人，自然衰老后，她也迎来了她的死期，看着孩子们幸福长大，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也有人接手，某天夜里，她留下一封信，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何月折找到她时，她已经靠在何芳英家的那棵流苏树上，手边是几瓶酒，失去了生命。
姜若石在信里说，她已经猜到了何芳英的身份，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虽然何芳英的眉头间多了几分焦虑，但她仍然是她的旧友，仍然是何芳英，这是不曾改变过的。
这或许也是她会回到这间小屋来的原因吧。
跨越杂草，这间尘封许久的小屋的门大开着，灰尘，笼罩着旧物，和回忆一起被风吹飞。
何月折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何元因为工作忙，经常半夜才回家，林雪最近也忙着她们组织的事情，需要待在组织那边，已经有几天没有回家了。
所以何月折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
“我回来啦。”她一如往常地说道。
“晚上好。”
然后，人偶就眼睛冒着绿光从房子深处走了出来，悠悠道：“您今天过的还愉快吗？”
“……”何月折已经习惯了人偶恢复全部记忆后每天都换着花样和自己打招呼，走过去把一朵流苏花递给她，“很愉快，我回了老家一趟，给你带了朵花。”
“谢谢，是我最喜欢的流苏花。”人偶眨眨眼，感谢地笑笑。
“喵阿丘！阿丘！喵！”被她抱在怀里的通讯器上的猫猛地打了几个喷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主人喵！阿丘！对！阿丘！它阿丘！过敏阿丘！”
“哦，那我拿远点？”人偶说。
“也阿丘！也、也过敏！阿丘！我阿丘！”通讯器上的猫已经打喷嚏打的整个猫都不好了，面目通红，长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像素红疹。
“那……？”人偶有些疑惑地歪歪头，看向何月折，“可是这是她专门给我带的，我不能丢掉，你委屈一下吧，好吗？”
“啊阿丘！”
“哎，看来还是我们俩的关系比较好嘛。”何月折按开客厅的灯光，爬上沙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斜睨着不满的通讯器猫。
通讯器猫，也就是系统，何月折之前就把它的身份告诉人偶了。
人偶说她不理解系统这样做的原因，何月折让她自己去问系统，可是直到现在，她似乎也没有问过系统这个问题。
或许，她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吧。
“当然，我和您的关系自然是最好的。”人偶笑笑，也爬上了沙发，坐在何月折旁边。
“主人！阿丘明明我们阿丘！”
“你，哎，”何月折歪头，然后整个身子歪倒在人偶的身上，“你能不能把这个称呼改掉？”
“阿丘！”
“什么称呼？”人偶移了移肩膀，让何月折靠的更舒服些，问道。
“就是‘您’啊。”
“……为什么，这个称呼不好吗？”
“因为我不喜欢，”何月折皱眉，“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
“……”
“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啦。”
“……”
“……”
“可是，对我来说，我，应该对所有人、物、事，都抱有平等的爱，平等的恨，平等的欢迎，平等的拒绝，一切的事物对我来说，都应该是平等的，所以……”
“哎呀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无聊。”何月折强硬地换了个话题，“你今天都干了什么，说来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