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三人进了荒草地中搭建起来的那几个帐篷中最大的那个里面。
帐篷里面，只摆着几个小矮凳，还有一张桌子。
见三人进来，原本在里面等候着的人顿时站了起来。
“哎，头头！”一个卷发雀斑的少女挥挥手。
“你好。”少女朝她笑笑。
“头头。”
“头头。”
帐篷里，除开那个卷发雀斑的少女，只剩下两个年纪稍大的女人，见少女招呼，两人也跟着招呼道。
“嗯，你们都坐下吧。”少女点点头。
何芳英和孙樟坐下，五人围成一个小圈，少女则坐在最中央，面对着她们。
“首先，欢迎各位愿意加入我们组织，我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黄虹，暂时算是组织的头头、首领。”
黄虹一头红发利落地扎成马尾，她朝着大家介绍道：“刚才的演讲大家也都听见了，那就是我们组织的首要目标，战胜它们，拯救人类，拯救世界。”
“非常感谢你们能来听演讲，并且最终选择加入组织，但是，根据大家擅长的不同，我们还是需要给大家主要负责的事情分个工。”
“大家，麻烦你们先都做个自我介绍，可以吗？”
“……”
“……”
“那我先来吧。”卷发雀斑打扮精致的少女说，“我叫宋清，什么都会一点，比较擅长，唔，演戏？我以前是学表演的，不过也只是门外汉，演过几年戏，经验还是有的。”
“好，宋清，下一位。”黄虹点点头。
“我，哦，我叫常红，没有什么很擅长的事情，”年纪稍长的女人说道，“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做饭什么的……”
“嗯，了解了，常红，下一位。”黄虹又点点头。
“我叫赵佳，”女人说，“之前是跑外卖的，说话，说话还可以，就是交流什么的，然后，比较了解这边的地形。”
“好的，赵佳，下一位。”黄虹再次点点头。
“我叫孙樟，樟树的樟，从小就种地，了解很多植物，身体也挺壮实的，体力活可以交给我。”孙樟说。
“嗯，可以，孙樟，下一位。”黄虹点点头。
“我，”何芳英咽了咽口水，“我叫何芳英，呃，擅长，擅长，跑步，还有，呃，我，我……”
“我擅长打怪！”
“哦，很好的本事啊，”黄虹微笑点点头，“何芳英，嗯。”
“很好的本事”，哦，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现在的城市，人们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干……
何芳英苦笑。
黄虹接着开口：“那么本次的成员就是你们几位了，我需要先说明一下，我们的成员一共分为四个部门，一，清理工，负责清理城市里出现的感染者，二，后勤，负责准备食物之类的所有后勤工作，三，潜行者，负责成为管事，潜入内部，探取消息，四，感染者，负责进行实验，记录被感染的感受。”
“听过你们的自我介绍，我暂时将你们分为，宋清，感染者，常红，后勤，赵佳，潜行者，孙樟，潜行者，何芳英，清理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见？”
“感染者……？”宋清有些恐惧地抱紧自己，“是、是像今天那个人一样的那种吗？”
“是的。”
“不，不，那个，我能换吗，我不想变成那样。”宋清紧张地问道。
“……可以，那你想换成什么？”沉默片刻，黄虹问道。
“我想……”
“呃！！！”
“头头？！！！”
“跑，快，跑，呃，跑出，去，找，救援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快跑啊！”见状，何芳英连忙把呆愣在原地的几人拉起来，往帐篷外拉，“她不对劲，我们快去找救援！！”
“好！”宋清拎起裙子，一双高跟鞋踩在地上踏踏作响，“可是，她会死吗？！”
“……不，不会的！”是常红，她跑起来有些怪异。
“那就好！”赵佳也说道。
“行了，你们先别说这些，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去那边，我和何芳英去那边，尽快找到人，过来，安全第一，知道了吗？！”紧急关头，孙樟很有条理地安排道。
“好！”几人齐齐点头。
后来的事情，何芳英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等到她和孙樟再次回到那个大帐篷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黄虹的尸体，还有举着刀，浑身是血的宋清，再往里看，则是死死抱着黄虹身体，同样满身是血的常红和赵佳。
常红红着眼睛，告诉两人，营地里空无一人，她们也想救黄虹的，可是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清状态不太对劲，没有说话，整个人似乎有些疯癫。
赵佳也是，她闭着眼睛，像一座雕塑，怎么样都搬不动。
再后来，救援终于到了，她们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收到消息的，总之，她们来了，把尸体处理了，带着五人去了另一个营地。
宋清、常红和赵佳三人身上的血太多，完全清理不干净，于是她们三个人都成了感染者，被关在单独的房间里。
没过几天，何芳英就收到了清理她们的任务。
当再次看见这些面孔，何芳英一时间有些怔愣。
几天前，她们还在一起谈笑风生。
可是现在，她们却已经变成了这样。
那个最精致爱美的小姑娘宋清面目扭曲狰狞，她身上仍然穿着那条初见时的裙子，裙子却因为她鼓胀的身体而破损，显得丑陋。
何芳英在她的日记中，看见了她从绝望到接受到心甘情愿的转变，也知道了由她出演的那部电影，明天，就要上映。
她很爱美，但她更爱这个世界。
何芳英很轻松地清理了她。
再到常红，那个有些扭捏的中年女人，在她的日记中，何芳英知道了她是个即将从地狱般的婚姻中逃脱出来的坚强的女人。
何芳英年纪小，她不明白柴米油盐的珍贵，也不明白一个被捆绑在家庭与婚姻中的女人的痛苦。
但她明白自由是什么。
常红，她刚刚踏出和世界会面的第一步。
何芳英在清理她的时候，能感受到她的不甘与愤怒。
淋了满身血，走向赵佳，那个总是陪笑着的女人。
她的日记很稀疏平常，就像是一本真正的日记一样，可是在末尾，她却写到，“明天，钱够了，女儿，治病”。
原来是她有一个女儿，生了先天性的疾病，要好大一笔钱才能买到药。
赵佳却没有抛弃她，反而是任劳任怨地工作着，她攒着钱，包里还有一个未送出的可爱的布娃娃。
也许这笔钱会让她的女儿治好病，拥有未来，可是，女儿的未来里，却再也没有母亲了。
何芳英含着泪水清理了她们。
之后，她去看了宋清出演的那部电影，电影里，少女的角色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她穿着滑稽的装扮，说着搞笑的语句，偶尔挑眉弄眼，那是一部搞笑电影，一部粗制滥造到电影院里只有何芳英一个人在的电影，何芳英却依旧哭得稀里哗啦的。
常红的丈夫，何芳英也去看过了，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妻子，他似乎没有为常红的消失而悲伤，于是，何芳英让他也消失了，同样，不会有人为他的消失而悲伤，只有拍手叫好，那个房子回到了常红的名下，何芳英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切温馨。
至于赵佳的女儿，已经在赵佳妹妹的安排下住了院，吃上了药，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好转，何芳英把赵佳没有送出的那个布娃娃给了她，她抱着它，熟悉地按了按布娃娃的肚子，布娃娃发出了赵佳的声音，女孩抱着布娃娃，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直到她的眼角有泪水滴落。
这个世界很坏、很糟糕，甚至善良都被人唾弃。
可是还有好多好多人没有放弃，她们在这世上挣扎求生，寻求幸福。
何芳英这才终于明白了孙樟当初那句话里的那件事情。
无法举起刀，无法杀死敌人。
——那是因为她们还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坏。
天空总是阴沉一片，没有日出，没有夕阳，也没有月亮。
“回来了？”
而当她们终于看清这个世界之后呢？
“嗯。”
“吃面吧。”
“好。”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浑身的战栗终于停止。
此时的何芳英却不再迷茫，因为她已经明白，这股战栗，既是恐惧，热血沸腾，也是不甘、愤怒。
“哎，孙樟，我忽然觉得你之前说的那句话不太对。”
“怎么说？”
“你说，当我们真的看清这个世界的丑恶之后，面对那些邪恶，我们还会用刀吗？”
“嗯，是啊，不会了，我们会用牙齿，用双手，用双脚，用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咬碎它们，撕碎它们，碾碎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