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轻松,虞忆安叹了口气,半晌不语。
容棠忽然想起什么,吩咐岚月将自己枕头下的匣子取来,递给虞忆安道:“宫中的教引女官快来了,到那时我只怕分身乏术,因此这几日赶着将那话本子的故事写了一些,只可惜......”
虞忆安抬起头,面色有几分茫然,旋即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愧疚起来:“棠棠,早知如此,我不该催你写故事出书的......让你耗费了这么多心神在此事上。”
“忆安,”容棠用力摇摇头,“原本那些内容也是我自己乐意写的,并非是被你催促的结果。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她道:“其实这个故事应当还未到结尾,只是我实在无暇去写了。你先瞧这些能不能刻印,若是不行......”
虞忆安抹了抹泪道:“我会把它们尽数刻印成书的,若是能赶在你入宫前做完,我会设法给你送来。”
容棠抬手轻轻抚过纸张表面,心中有些不舍。虽说她最初只是为了宽解心绪而将那些梦境的内容记录下来,但后来受了虞忆安的启发,她如获至宝,开始有意识地在落笔时构思了不少额外的情节。也是因为此事,她寻求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舒心方法,再也没有被噩梦困扰过。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才各怀心事地靠坐在了一处,幽幽叹气。容棠喃喃道:“忆安,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何要选我?”
虞忆安亦皱眉道:“是啊,你们并无交集,他怎会......”她突发奇想,道:“难道这位陛下其实见过你,并且对你有了情意,才会借选秀之事召你入宫?”
容棠迟疑道:“我从未和陌生男子有过什么接触和往来,最多是擦肩而过罢了。你的意思是,他见色起意?”
虞忆安:“......但一国之君,应当不至于这般肤浅吧?”
容棠苦恼地摇头:“谁知道呢。算了,事到如今还谈论是何理由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还是好好珍惜眼下的日子吧。”
“棠棠,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虞忆安问道,“趁着如今还算自由,该及时行乐才是。”
容棠双手托腮,幽幽叹气道:“我知道该趁着这个时候多多享受一番,可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忆安,你有什么主意吗?”
虞忆安想了想道:“昨日爹和娘还念叨你呢,盼着你能去府上坐坐他们也许久未见你了。”
容棠怔了怔,心底涌起酸软的不舍:“是了。再不去见他们,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虞氏夫妇对她来说是仅次于父母双亲的人。容棠小时候身体不好,便与虞氏兄妹一道跟在虞世叔身后学拳脚功夫,并浅习弓马,以此强身健体,她的骑射之术便是在那时学会的。只不过容肃文一向担心女儿伤筋动骨,又经历了坠马之事,便不大赞成她继续研习此等武艺。
加之大燕京城之中对闺中女子的推崇,大多以女子娴静柔婉为上,高门贵女们日常宴饮相聚也多以投壶、曲水流觞等风雅之事消磨时间,不会有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舞刀弄枪的。即便如顾琼珠这样的将门之女,也不会处处以擅武而自矜,而只会尽力展现自己诗书娴熟、知书达礼的一面。旁人提起她,至多赞一句明艳夺目,不失家门风范罢了。因此,容棠一直隐藏锋芒,除了知根知底的虞家人,再没有外人知晓她其实颇通骑射之术的事情。
而骑马相对而言更容易为人接受,不少贵女虽算不上精通马术,但至少有所涉猎,闲来无事偶尔也会与人相约外出骑马,只不过很少会纵马疾驰,一决胜负的。
毕竟,俗世男子大多还是喜欢温柔娴雅的女子,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免俗。
容棠低叹一声,起身道:“走吧。”
*
两日后,负责教引的宫人来到了容府,负责为容棠介绍宫中的各种规矩礼仪。
这位教引女官姓宋,约莫四十岁上下,生了张颇为严肃的脸。容棠起初见她这副冷脸有些忐忑,然而慢慢接触下来,却发觉这位姑姑面冷心热,其实是个耐心十足、温和细致之人。
她讲解礼仪、教授规矩时虽不苟言笑,但却并非毫无耐心之人。容棠偶有不解,她也会耐心解答。
从宋姑姑口中,容棠得知,如今后宫诸事皆是由皇太后做主,待她入宫后,便要以贵妃之位摄后宫诸事,将主理六宫之责接过来。不过,宫中除了她之外并无其他妃嫔,容棠所要做的,也只是管束宫中大小事务和宫人。
接连几日学下来,容棠对宫中的情形也算是了解了不少。
宋姑姑道:“来日娘娘入宫后,宫中还会为娘娘行正式的贵妃册封礼。您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位贵妃,礼部早早便预备下了。”
容棠这些时日已然心如止水。她看得很开,自己一入宫便是贵妃,不必从最低等的妃嫔一步步做起
,少吃了很多苦头,至少这待遇和份例不会差,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管这位陛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至少他是个大方的君王,在位分上毫不吝啬。
虽然日后他或许还会再选妃嫔,但至少短时间内,后宫只有她一人,这无形中便少了许多糟心的事情,自己也不必与旁人斗来斗去,岂不是清静自在?容棠想到这里,心情又更好了一些。
一晃数日过去,容棠自觉那些复杂的宫廷礼仪都学得差不多了,宋姑姑所提的问题她也能尽数答得上来。
这一日授课完毕,宋姑姑照例进行提问:“娘娘可知,身居贵妃之位,有何职责?”
容棠很快将这些日子所学内容融会贯通,一一回答,左不过就是对上温良恭顺,对下宽严相济,持躬谨严,和睦六宫,断不可作心胸狭窄、争风吃醋之状。
宋姑姑满意颔首,说道:“娘娘聪慧,一点就通。只是除此之外,另有一点:为妃嫔者,当为上绵延后嗣。”
想要绵延后嗣,那岂不是要先......
容棠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入宫后最迫在眉睫之事。可既然成了皇帝的妃嫔,那么侍寝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害怕吗?她扪心自问,似乎也是有些怕的,可是和死比起来,侍寝算得了什么大事?作为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不该去畏惧死亡之外的所有事情。侍寝便侍寝吧,谁怕谁?
宋姑姑见她神情异样,却以为是女儿家脸皮薄,便温言道:“娘娘安心。进御得幸之事,来日会有宫人亲向娘娘讲授,以娘娘的敏慧,自然会领悟透彻的。”
容棠佯装羞涩地笑了笑,心底却忍不住哀嚎:谁想把自己的聪慧用在领悟这种事情上啊?
宋姑姑又变戏法般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上,说道:“此中之事,娘娘可先自行翻看此册,若有疑惑不解之处,可在入宫后进一步学习。”
容棠顿时觉得那画册如烫手山芋一般,不知接还是不接。她一抬头,却见宋姑姑神色平静,波澜不惊,更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一般。
她头皮发麻,颤着手接了过来,镇定自若道:“多谢姑姑教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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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正式入宫!明天见[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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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入宫
皇宫,福宁殿。
御前内侍程良全快步走进御书房,恭声道:“陛下,礼部尚书求见,说是前来回禀贵妃娘娘册封礼的一应事宜。”
御案后的人正垂眸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多言。程良全会意,很快退了出去,不多时,礼部尚书便迈步进了御书房,恭恭敬敬行礼请安。
后妃册封礼皆有惯例可循,礼部尚书历经两朝,于此事自然烂熟于心,不会出什么差错,皇帝也只例行公事般吩咐了句好生准备,便命他退下了。
程良全察言观色,默不作声上前,轻手轻脚为皇帝换了一盏正温热的茶,随即肃立在旁,眼观鼻鼻观心,随时听候吩咐。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程良全忍不住有些神游。
他自皇帝未登基时便随侍在侧,自诩对自家主子的心意都很了解,然而想起方才陛下听礼部禀报时那平淡而无甚波澜的神情,心头的疑惑愈发深了些。
这位贵妃娘娘,究竟是何来头?陛下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他身为御前的心神耳目,自然知晓陛下先前根本无意于后宫之事。陛下是皇子时便始终未曾娶妻,后院空无一人,论情论理,都该在登基后尽快充实后宫。
可陛下登基以来,对此毫无兴致,面对群臣的劝告与试探更是充耳不闻,满心只有朝政大事。因此,前些日子太后重提选秀之事时,他以为陛下又会干脆利落地拒绝。
那份选秀名单囊括了京城无数官宦人家的女子,少说也有几十余人。她们都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陛下甚至根本没见过几人的面,更不要说了解她们的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