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道:“不知娘娘午膳想用些什么菜式?奴婢领了膳房的人前来听候吩咐。”说着,她引着身后一个宫女上前请安。
膳房现有四人,分别擅长烹调不同的食物,其中主管膳房的宫女名叫拂云,生了张圆圆的脸,笑起来很是喜庆。两人恭谨地等着容棠吩咐,然而她此刻却想着旁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该吃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沉默。
拂云察言观色,道:“娘娘,是否需要奴婢将每日宫中供应的食材和时兴菜式禀报一遍,您再从中挑选?”
容棠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宫女十分机灵,便点头道:“也好。”
拂云利落地报了起来,她嗓音清脆甜美,让容棠想起了脆嫩水润的香梨。她听着听着,愈发觉得饥肠辘辘,便挑了几样菜式和汤羹。待拂云领命退下,容棠想了想,叫住了飞雪,打算趁着用膳前的空闲了解一些宫中的事情。
飞雪行了一礼,便利索地介绍了起来。
贵妃身为四妃之首,按规制有八名宫女和内侍,除去近身伺候的,其余人各有分工,掌管膳房、账务、服饰、起居等事务。
容棠心想她初来乍到,对宫人们都知人知面不知心,还需日后慢慢了解,因此这近身伺候的事情还是得交由她带进宫来的烟雨和岚月去做。至于飞雪,她资历深厚,又熟知宫内事务,便由她总管长乐宫内务。
飞雪道:“如今这内廷之中,太后深居简出,一心礼佛,甚少过问庶务,从前虽代管着后宫之事,但只是担了个名,多数还是交给了内廷女官去办。”
容棠先前听宋姑姑详细介绍过宫中的女官等级与职责,当下微微颔首以表知晓。飞雪又道:“想来待娘娘行册封礼后,太后便会将后宫事务正式移交给您。”
容棠心中有了计较,便和颜悦色同飞雪闲话了几句,末了道:“往后这长乐宫的大小事情,还是交由你打点。”
飞雪面上显出几分惶恐,忙俯下身子道:“奴婢定肝脑涂地,为娘娘尽忠。”
容棠交代了几句后,便抬手命她退下,不多时,拂云便领着几个宫人进来摆了午膳。待用罢膳食,容棠自起身去了内寝歇息。
她迷迷糊糊地想,此刻该好好养精蓄锐,只怕晚间还有要紧事要做。
*
傍晚时分,福宁殿。
御书房内被烛火映得亮如白昼,御案上奏折堆积如山,然而一向勤于政事的皇帝却罕见地负手立在窗边,盯着外头那逐渐深浓的暮色,神色怔忡,正在兀自出神。
“陛下,”程良全百般迟疑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贵妃娘娘已经住进了长乐宫,您今晚是不是去娘娘那里歇息?”
萧凛看了他一眼,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摆驾长乐宫吧。”
程良全刚应了一声,却见殿外匆匆走来一个内侍,禀报道:“陛下,陆统领求见。”
陆统领是禁军统领陆豫,亦是深受信任的天子近臣。他此刻求见,必然是有十分要紧之事。
萧凛顿住步伐,道:“罢了,先传他进来吧。”
他微一沉吟,道:“派人去长乐宫告诉贵妃,朕今晚忙于政务,就不过去了。”
程良全忙躬身应了,默默感叹陛下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政事,况且以陛下的脾性,怕是不会轻易.
.....
前去长乐宫传话的小内侍不多时便回来复命。程良全问道:“娘娘是何反应?”
“贵妃娘娘……”小内侍回想了一下,“娘娘先是愣了愣,随即轻声说了句‘知道了’,便将头低了下去,转身进了内殿。”
“娘娘虽背对着奴婢,但奴婢瞧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和伤感。”小内侍煞有介事地道。
程良全看了眼殿内,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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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你确定我真的是“落寞伤感”?[害怕]
明天见[撒花]
第13章 长乐
“陛下不过来了?”容棠微微一愣。
小内侍恭谨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政事繁忙,一时间脱不开身。娘娘请先歇息,不必再等了。”
容棠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沉默,在内侍久久等不到回应而试探着抬起头看过来时,她霍然垂首,抬手轻抚了抚面颊,状似无意地遮住了半边脸,只留给小内侍一只削若葱根的手。
小内侍一慌,连忙低下头去,耳边听见贵妃低低而发闷的声音缓缓道:“知道了。”
随即,他的余光瞥见贵妃徐徐转过身,低着头往内室走去,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贵妃穿了袭浅紫色的罗裙,那样轻如云雾的颜色,衬得她的背影显得格外纤瘦。她一路走着,步伐很是缓慢,时不时还掩面摇头,留下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小内侍懵懵懂懂地想,贵妃等不到陛下,该是伤心了吧?他看着贵妃似乎轻微抖动的双肩,心下愈发确定,连忙匆匆回了福宁殿,打定主意要原原本本禀报程公公。
而程良全得知此事后也记在了心底。因此,当皇帝短暂地放下奏折,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时,他趁机禀报道:“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去长乐宫告诉了贵妃娘娘您不过去的事。”
皇帝没什么反应,只阖着眼,也没有多问一句的打算。
程良全踌躇良久,才大着胆子道:“陛下,娘娘听了此消息后,似乎颇为神伤。”
皇帝终于睁开眼向他看了过来,微蹙眉:“......神伤?”
“是,”程良全道,“娘娘心中定是盼着陛下能驾临的,骤然得知陛下不过去,心中一定会......难过的。”
他说完这话后,小心翼翼等着皇帝的反应,上首却久久没有动静。他便悄悄抬眸看了眼,却见皇帝已经再度展开了一本奏折,执笔批阅了起来,面色平静,好像对方才那番话毫不在意。
程良全无奈,只能屏息退下。
*
送走传话的内侍,容棠转身就走,鬓边的海棠花步摇垂下的几串玉珠随之扫过皮肤表面,冰冰凉凉,一如此刻长乐宫诸位宫人们的神情。
他们都沉浸在皇帝不驾幸的噩耗中,也有些担心皇帝对自家主子的态度,只有容棠神情自若。
她双手提起裙裾,努力克制住心底的喜悦,提步迈过门槛。
天知道,当传话的内侍说出那句话时,她有多么怕自己当着御前的人的面笑出来,否则又怎会那样刻意地抬手掩面呢。
一想到今晚可以不必面对那个陌生的帝王,更不必去做那件让人头痛的侍寝之事,容棠顿时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许多。
今日晚膳前,尚寝局和尚药局的女官曾特意来了长乐宫,为她讲解燕寝之事。
女官年长,慈眉善目,恭敬而不失关切,便如长辈一般将画册内容娓娓道来,除此之外,她还对容棠说,身为妃嫔,服侍天子虽要恭谨守礼,也不能太过呆板无趣。
容棠不明其意,但见女官神情自然,便也强作镇定,虚心学习,同时在女官殷切的注目下翻开了先前宋姑姑给的那本册子,顿时被上面大胆而香艳的图画惊得呆在原地。
她从不知道,原来男女敦伦之事可以有这么多新奇的花样,有些动作和姿势简直让人难以想象。难怪女官说了那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原来是暗中指点她啊。
换言之,就是妃嫔既不能太过搔首弄姿,否则便是失了体统丢了身份;却也不能如提线木偶一般干巴巴躺着,让天子一人出力,否则怎能叫做“侍上”呢?这其中的度,需要掌控好。
容棠忍不住想起入宫前一晚,徐翡也派了府上一个嬷嬷为她讲解此事。那嬷嬷说,男女燕好乃是互通有无、有来有往之事,若是一味顺从而不懂得回应,纵然让男子得了趣,自己却无法领略其中滋味,便失去了做此事的意义。长此以往,女子只会愈发排斥此事,又怎能从中得趣呢。唯有放下畏惧,全身心放松,才能食而知味。
女官所言,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容棠听得脸红心跳,整个人如被放在热锅上炙烤一般。她正魂不守舍时,却见女官又呈上几样物件并几张药方子。
容棠不明其意:“这是何物?”
女官慈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娘娘身为女子,初次承宠必然会有诸多不适。”
“按这张方子熬出的汤羹,味甜滋润,可在侍寝前服用,从而缓解娘娘身体上的痛楚。”
“这瓶药舒缓镇痛,娘娘侍寝后若觉不适,可令贴身婢女为您涂抹。”
……
容棠的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她连忙去翻看那册子,发觉那上头亦写了诸如此类的话。
“……如劈竹裂石,初觉痛楚,待渐入佳境,则春水润泽,飘飘然如饮醇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