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呼吸着,眸光渐渐变得迷蒙,可自始至终都在看向那冰冷的灵位。萧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着那木牌上的名字,再看了眼少女凄然的神情,原本冷硬如铁的心一颤。
难怪她在祭礼上会哭得那般伤心,与那些强行挤出眼泪的朝臣完全不同;难怪她会出现在妃嫔位置上,一丝不苟地跪拜祭奠;难怪她会在萧磐面前那样直白地表明心意,又会这般义无反顾地撞棺自尽,即使气息奄奄,却依然用那样痴痴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灵位......萧凛垂眸,看着少女彻底闭上了眼,心中突然一疼。她何其糊涂?
竟因为深爱自己,不惜舍命也要相伴于地下。
他活了二十多岁,诸多风波变故、人情冷暖也经历得不可胜数,可这“情”之一字,却从未体会过,也不曾深思过。他不知男女之情究竟是什么样,怎样才能算是情之所钟,也不知若是深爱一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可此刻,在他死后,他好像才真正知道了这些道理。
只是,太晚了。他身为天子,却对她那炽热的心懵然不知,以至于令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萧凛心中浮起一丝悔意。他想,若是有来生......
这个念头刚转过心头,他便觉得眼前一黑,如遇上了强大的吸力一般,不受控制地向着那棺椁飘散而去。
......
萧凛从沉思中回神,心口剧烈一跳,如被风吹灭的烛火复又生生不息地燃了起来。他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被褥,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人间。
自那日他在灵堂彻底“死”后,再度睁眼时却又奇迹般活了过来,回到了崇宁二年的春日。此时,草长莺飞,翠意葱茏,一切都是那样生机勃勃,充满希望。想来前世的他,应当也是迎着这样明媚的春光,踌躇满志,运筹帷幄吧?
可谁能想到,堪堪数月后,自己就会变成一缕孤魂呢?
经此一事,萧凛身居自己的寝殿——乾恩殿时,便再也无法如从前一样安然自若了。他一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那白布高悬、棺椁森然的凄清景象,看到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落泪之人,还有......那刺目的血红,少女的依恋与满腔爱意。
他久久无法平静。
正因如此,萧凛执意移居福宁殿。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但若说起重活一世后的最大变数......萧凛缓缓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她起初还规规矩矩地平躺着,进入梦乡后便放松了许多,侧过了身来。窗外银白的月光透过纱帐,落下温柔的微光,映着少女酣然沉睡的面庞。
纤细黛眉下,她的眼睛弯出一个柔婉的弧度,静静阖着,唇角自然舒展,呼吸均匀。萧凛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向她的额头,那里光洁如玉,并无半分伤痕,更没有前世那些厚重浓稠的血迹。
他好端端地活着,她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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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自带一百层滤镜看棠棠的一举一动,我不说。[狗头]
这周没有榜单[爆哭]下次更新是周六晚九点[害羞]
第16章 礼成
容棠这一觉睡得比想象中还要安稳。她醒来时,下意识喃喃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娘娘醒了?”烟雨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娘娘?容棠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容府的闺房,而是已经入宫了。
那么昨晚……她一下子抓紧了覆在身上的被子,转头去看身侧。那里空空如也,丝毫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陛……陛下呢?”容棠把床帐揭开一条缝,小声问道。
烟雨同样小声回答:“陛下寅正便已起身,嘱咐奴婢们莫要惊扰娘娘,便去上早朝了。”
容棠抱着被子有点迷糊,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烟雨道:“辰时二刻了。娘娘若是起身,奴婢让小厨房送膳。”
算起来这个时候朝会也该结束了,容棠点点头,打着哈欠坐起了身。
趁着她坐在妆台前,烟雨忍了忍,还是悄声问道:“娘娘,昨晚并未叫水,您和陛下是不是......”
容棠颔首,随即稀奇地看向她:“不得了,你怎么懂这么多?”
烟雨面色涨红,说道:“娘娘入宫前一晚,夫人特意把我和岚月唤去嘱咐了一番,让我们好好服侍娘娘。奴婢自然......略知一二。”
容棠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手指在自己发间穿梭,懒懒地道:“陛下说我昨日入宫一定劳累了,便什么都没有做,直接安寝了。”
烟雨思忖道:“这么看来,陛下对娘娘还是颇为体恤和关怀的。娘娘,您说,陛下会不会真的是因为喜欢才选了您入宫的?”
容棠觉得啼笑皆非:“可陛下从未见过我,谈何喜欢呢?”
烟雨替她绾好发髻,又插上簪子,这才道:“奴婢看那些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都是这样的,兴许在娘娘不知晓的时候,陛下从人群里遥遥看见了您,一见倾心......”
她越说越眉飞色舞起来,容棠不得不制止她:“你也说了那是话本子,做不得数。”
烟雨道:“可娘娘不是也说过,那话本子的许多故事都是取材于事实?”
容棠一时语塞,片刻后才道:“......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说话间,飞雪和浮月领着几人将早膳一样样摆好,服侍容棠用膳。用罢早膳,容棠靠在榻上发了会呆,情不自禁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又有些忐忑。
这还是她第一回与人同榻而眠,对方还是个男子。
她的睡相应该很文雅,应当也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或是动静吧?自己醒来时,规规矩矩拢着被子睡在床榻里侧,看起来并未在梦中横行霸道,霸占整张床。
容棠暗自放心了。
不多时,飞雪进殿禀报道:“娘娘,明日是贵妃册封礼,尚仪局的人特来向您请安,再将明日的规制和礼数讲解一遍。”
容棠抬手敲了敲额角。她险些忘了,册封礼尚未进行,她这“贵妃”还算不上名副其实,当下道:“传她们进来吧。”
大燕的贵妃身为四妃之首,册封礼自然也正式而庄重,流程极其繁琐而复杂。而容棠又是皇帝登基以来册立的首位妃子,宫中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了差错。
但对容棠来说,她只需要在册封使率仪仗到达长乐宫后,拜接册妃诏书和金册金宝,而后着花钗翟衣,乘车先前往太庙聆听册文贺词,拜天地祖宗,再前往举行典礼的正阳殿参拜皇帝,最后接受群臣和命妇朝拜即可。
册封礼颇为漫长,但好在不需要她费太多心神。尚仪局的女官含笑道:“娘娘安心,明日我等会随侍左右,即便娘娘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做,我们也会及时提醒您的。”
待尚仪局的人告退后,容棠开始默默记诵明日册封礼时自己跪受金册金宝时需要说的谢恩之语。背了片刻,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接过烟雨递过来的茶喝了几口。
烟雨站在一旁突发奇想:“明日娘娘行册封礼后,便是正式的贵妃,这册封礼岂不就相当于您的婚仪?那明晚陛下若是来长乐宫,岂不就是洞房花烛夜?”
容棠端着茶盏的手一颤:“......烟雨,你可真是语出惊人。”
烟雨默了默,小声道:“奴婢只是为娘娘遗憾,入了宫,连那些正儿八经的嫁娶礼节都无法一一体验。”
容棠没作声,心中却轻轻叹了口气。闺中女儿,自然也曾在独自一人时想象过来日出阁的情形。她也不例外,曾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他会怎样意气风发地登门迎娶,用清朗的声音含笑念着催妆诗,再与自己并肩走过大红的地衣,将自己迎进新房,再握着自己的手共饮合卺酒,如此才算是礼成,结成眷侣。
可惜,这一生她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了。这贵妃之礼虽隆重而正式,但在她心中,终究还是逊色的。
“不说这些了,”容棠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我还是好好准备明日的典礼吧。”
一旁默默许久的岚月忽然开口:“册封礼后,内外命妇会依次向娘娘行道贺之礼,那岂不是……可以见到夫人?”
容棠一愣,随即眉宇间浮起喜色:“正是。”
她满脑子都是明日的礼节,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只可惜……容棠轻轻皱了皱眉,即使她能够见到母亲,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她向自己行礼参拜,而没法单独和她说些体己话。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烟雨下意识接了句话:“从此萧郎是路人?娘
娘,您的萧郎就在宫里呢。”
容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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