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
这么一想,反倒是她狭隘了。容棠心中一宽,不必侍寝岂不是更好?反正她每日也过得很是滋润。
她很快将此事抛到脑后,高高兴兴继续吃起了点心。
“娘娘,这几日您睡得可曾安稳?”岚月问道。
说起此事,容棠面上的笑容淡了淡。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尚可,只是总会有那么几日会做些奇怪的梦,虽非噩梦,却依然有些难安。”
她并未频繁梦见萧凛崩逝之事,也很少在梦中重回前世,但偶尔却也有些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以至于白日格外疲倦。
容棠放下银叉,托腮思索道:“先前我只道是因为不在长乐宫歇息,才会做些诡谲之梦,譬如在福宁殿玉宁堂那晚;可后来,我在养心斋歇下后却又极其酣眠,一夜无梦;如今我回了长乐宫,在自己熟悉的寝殿,却又会有所惊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烟雨灵光一现:“娘娘,难道是陛下在身边的缘故?”
容棠一愣,顿时坐直了身子。入宫第一晚,萧凛在长乐宫与她共眠,她本以为那晚会难以入睡,谁知却一觉睡到了白日;端阳那晚,她被萧凛一路带回福宁殿,最后在养心斋再度与他同榻,亦是安稳地度过了一晚。算起来,但凡是与他同床安寝,便不会做噩梦。
她觉得匪夷所思,又啼笑皆非:“难道陛下竟有这样大的本领,能让我不被噩梦侵袭?”
烟雨咋舌:“想必这就是真龙天子吧,陛下的纯阳之气能够护佑娘娘安眠。”
容棠:“......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烟雨嘻嘻笑着,转而道:“娘娘不觉得奴婢的话很有道理吗?”
容棠抿唇,摆手道:“兴许只是巧合罢了。难道没有他,我便睡不好觉?”
她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
三日后,圣驾启程,前往京城外的避暑行宫。
此次随行的大臣皆是萧凛钦定。即便身在宫外,他也丝毫不会疏忽政务。只可惜容肃文这些时日不在京城,否则容棠还盼着能在行宫处与父亲见上一面。
她知道萧凛来行宫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每日依旧正常接见大臣,处理政事,因此也不敢多加打扰。
行宫的大名叫作避暑山庄,其实就是一座皇家园林,分为前朝与后寝两处地方,中间隔着一片极其阔大的湖面和假山丛林。而凌波斋和濯莲堂也均临水而建,中间仅仅隔了一座桥。
行宫驻守的宫人们早已将宫苑内室清扫干净,前院绿树成荫,将刺目的日光遮蔽了大半。容棠举步迈入殿内,便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她停步四望,见殿内支摘窗洞开,前后相通,凉风挟带着水汽从湖面吹袭而来。而她起居的内寝则摆放了好几座冰鉴,又有宫女采摘了各色时令香花摆在旁边,散发着幽幽冷香。
濯莲堂恰如其名,门前便是一片遍植芙蕖的荷塘,风送荷香,沁人心脾。容棠深深舒了口气,笑道:“这里确实比宫中凉爽许多,难怪陛下要来此避暑。”
烟雨斟了茶递给她,说道:“
正是呢。这避暑山庄不仅清凉,还有如此美景,娘娘可以好好在此处赏玩了。”
容棠点点头。萧凛素日定要忙于政事,她正好可以自个儿在这行宫里逛一逛,也不必拘束。
这一日,她歇了个午觉,起身后用了些茶点,待夕阳西下便出门了。
白日里的日光便并不是那么强烈,因此这会淡淡的余晖,落在身上并不燥热。容棠不耐烦坐步辇,便沿着水边缓缓走着,感受着徐徐拂面的湿润微风。
她一路穿过不少假山、拱桥、凉亭,最后站在依依垂柳之间举目四望,发觉岸边泊了几叶小舟,瞧那规制与外形,应当是先前供皇室中人赏景游湖所用。
容棠转头看向不远处,说道:“你们瞧那边的景致,比之这里更美。”
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交相辉映,惹人流连。只是若是想近距离去赏那美景,少不得得乘船才能抵达那荷畔的水阁。
烟雨左顾右盼,道:“按说应该有专门划船的宫人守在这儿,怎么不见?”
岚月思忖道:“许是因为这园子里的人都忙着去各处洒扫,一时间顾不上这里?”
容棠满不在乎道:“何必要旁人?我们自己划便是。”
她对上烟雨和岚月震惊的目光,泰然自若:“挑一只小些的船只,只要有船桨,难道还愁划不动船吗?”
“可是......”烟雨张大嘴,看看那边几只小船,“娘娘,这湖水看起来很深,您真的要自个划船吗?”
岚月说道:“娘娘从未亲自划过船,若是不小心跌进水里该如何是好?”
容棠叹气道:“你们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我看起来并不是笨手笨脚的人吧?”
然而烟雨和岚月却很坚决地反对:“奴婢们是为了娘娘的平安着想。”
她拗不过这两人,只能可惜地看了眼那莲叶田田的盛景,道:“若是不走水路,那便去那边的亭子处坐一坐吧。”
于是三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容棠出了些汗,不住地用帕子拭着额角。
这座凉亭依水而建,地势略高,因而站在亭中便可低头欣赏水面之美景。容棠起身,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扶住曲阑,低头去看那层层叠叠的荷叶。
大片的碧色堆叠出清凉之意,莲叶之间粉白相间的芙蕖盈盈出水,傲然挺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容棠情不自禁闭了闭眼,觉得心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若是能乘一叶小舟,便可穿梭在这繁密宽阔的绿意之中,如临仙境。容棠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可惜......”
“可惜什么?”身后忽然有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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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注:【1】出自西晋石崇《金谷诗序》
第34章 泛舟
距离此处不远,便是萧凛素日接见外臣的前朝书房。这个时辰,朝臣早已告退,他却兀自在内翻阅了许久的奏折,直到金乌西沉,暑热褪去才起身踱了出来。
萧凛登上石拱桥,极目远望,却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人影绰绰,定睛一瞧,却是一身藕荷色衣裙的贵妃正微微前倾着身子,正握着手帕与一旁的婢女说笑。
荷风送来菡萏香,也将她的嗓音缓缓送入耳中。她莞尔笑起来时的声音,让萧凛想到了荷叶上流动翻滚的水珠,晶莹剔透,清凉润泽,将他心底的烦躁悄然抚平。
他负在身后的手慢慢一紧,随即抬步走了过去。
凉亭内,容棠闻声吃了一惊,连忙转身,却见是一身常服的萧凛。他姿态闲适,眉宇间蕴着放松与惬意,正静静望着她。
容棠正欲屈膝请安,却被他摆手止住,这才笑笑道:“陛下何时来的?臣妾竟不知道。”
萧凛道:“朕远远瞧着你在这儿,便不欲惊动。你方才在说什么?语气里似乎颇为遗憾。”
容棠迟疑了一下,道:“臣妾方才从濯莲堂来时,瞧见那岸边泊了几只小船,顿时生了想要荡舟湖面的打算,只可惜臣妾不擅此道,只能作罢。无法深入莲叶之间赏景,难免有些可惜。”
萧凛随着她的话转头看向了那片蓬勃的碧绿,微一沉吟,说道:“朕看了一整日折子,只觉得眼酸。你来得正好,陪朕一道在这湖边走走吧。”
容棠虽然有些失望他不曾接自己的话,但还是很快应声道:“是。”
宫人和侍卫们远远跟在身后,生怕靠近一步打扰了陛下和贵妃叙话。
萧凛的步伐并不快,容棠一低头,便可看见他的袍角随着走动的力道而微微扬起。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神,算起来到行宫已经有五六日了,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他。
偶尔,她也会在濯莲堂外眺望远处时,遥遥瞥见湖的那一端,许多官员大臣步履匆匆,频繁出入萧凛处理政务的勤政殿,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比起自己的清闲悠然,他显然忙得不可开交。傍晚时分,她出门散步,也会看见凌波斋那边依旧灯火通明,久久不熄,便知萧凛一定很晚才歇息。
果然,想要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并不是一件易事。容棠在心底默默感慨,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白日里停泊着小船的岸边。
此刻暮色并不算多么浓重,橘色的霞光依旧镶嵌在天际迟迟未散,将柔和的余晖洒落水面,于水波漾漾中泛起斑斓的光晕。她在岸边站定,饶有兴致地望着这副景致,余光却瞥见萧凛抬手召了程良全到近前,吩咐了几句什么。
不多时,便有一列宫人匆匆而来,麻利地解开绳索,将一只看起来成色很新、船身也宽大些的小船拖了出来送下水,恭恭敬敬等候差遣。
容棠一呆,愣愣地看向萧凛,却见他神色自若,很快迈步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