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唇腭裂。”
杜伟峰点头,“那家人觉得治不好,又是个女娃,就...”他的声音哽了一下,“老周把孩子抱回家,取名周盼。这些年他所有的积蓄都花在给孩子做修复手术上了。”
夏礼礼垂下眼睛。渐冻症,唇腭裂——命运为何总对某些人格外残忍?
“前年,”杜伟峰声音里带着骄傲,“那丫头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现在在实习,说是要当整形医生,专门给兔唇孩子做手术。”
“只是医学生实习,几乎都是自己贴钱实习,首都那地方寸土寸金……”
他的笑容又黯淡下来,“老周这些年欠的债...怕是到死都还不清了。”
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在三人脸上,将这一刻的沉默照得无所遁形。
方钧突然想起什么,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你们给工人买了人身意外险对吧?”
杜伟峰连忙点头:“都买齐了,最高保额的那种。”
方钧转向黎启寒,眼中闪过锐利的光:“黎队,会不会是这个周应兴...”他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又发现地下甲烷超标,就故意制造事故?用自己一条命换女儿一辈子的保障?”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愤怒,“但这混蛋居然拉上五个工友和消防员陪葬!”
夏礼礼眉头紧锁:“不对...”
她轻轻摇头,“一个会收养残疾弃婴,含辛茹苦把她培养成大学生的父亲...“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做出这种事情的概率很小。”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黎启寒。
监控室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杜伟峰。”黎启寒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像在审讯室,“老周平时为人如何?”
杜伟峰不假思索:“他是我们工地最老实的人,也很怕麻烦别人。”
说着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脏活累活永远冲在最前面。去年隔壁工地失火,他冒着浓烟把昏迷的学徒背出来,自己却...”他指了指自己的肺部,“住了半个月院。”
黎启寒的目光在甲烷报告和老周档案间来回扫视,突然伸手将两份文件并排放在一起。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伪造的签名上:“查老周,更要查这份报告。”
黎启寒声音陡然转冷,“这两件事,恐怕有不少关联。”
就在紧张的气氛达到顶点时,夏礼礼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快速接起电话,对方专业而清晰的声音传来:“夏警官您好,我们是华京医院急救中心,医疗救援机器人及操作团队已抵达现场,随时可以展开救援。”
夏礼礼眼睛一亮,立即转向方钧:“方队长,医疗机器人到了!”
方钧迅速抓起对讲机:“B组汇报进度,医疗支援已到位!”
他声音里的急切透过电波传向地下。
对讲机里传来夹杂着金属碰撞声的回应:“报告队长,东侧通道已清理出约20厘米缝隙!”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机器人应该可以通过,但需要精确操控!”
方钧与夏礼礼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向出口走去。
监控室的自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黎启寒沉思的身影隔绝在内。
远处,华京医院的白色急救车顶灯正在雨中闪烁,三名穿着印有“医疗机器人救援队”
字样制服的医护人员已经架起了操作平台。
方钧快步引领着华金医院的医疗团队来到坍塌现场。
雨水顺着安全帽檐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技术人员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微型救援机器人送入那道狭窄的缝隙。
这台精密的机械装置灵活地穿过碎石缝隙,携带的止血绷带、药物和微型氧气瓶在摄像头照射下泛着冷光。
地下空间里,机器人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它精准地停在受伤的老孟身旁,机械臂展开医疗扫描仪,将伤口的高清影像实时传输回地面。
屏幕显示钢管在他右肩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工友们用撕开的工装布条进行的简易包扎已被鲜血浸透。
“先注射止血剂,再用抗菌敷料……”“地面上的医生紧盯着监控画面,通过麦克风指导工友操作。
机器人递出的镇痛药让老孟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氧气面罩下青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与此同时,消防队员的挖掘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
第210章 只想制造一个人的意外
随着最后一块巨石被移开,高压气囊发出沉闷的充气声,缓缓撑开变形的钢架。碎石簌簌落下,逃生通道终于扩大到足以让成人通过。
“放绳索!”方钧一声令下,三条救援绳垂入黑暗。
当第一个工人的安全帽出现在洞口时,现场爆发出激动的欢呼。
六名被困人员依次被拉上来。
受伤的老孟第一个被担架抬出来,而周应兴则是最后一个上来的。
早已等候多时的急救人员立即接手,将他送往救护车。
阳城总局刑警队的警员也很快赶到现场。
黎启寒吩咐警员们去搜索工人住的宿舍。
与此同时,华金医院的医护人员迅速为六名获救工人展开全面检查。
五名工人瘫坐在救护车旁,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泪水,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望着天空大口呼吸,劫后余生的喜悦在他们之间无声流淌。
唯独周应兴独自坐在角落的担架上,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依旧僵硬如面具,但紧绷的肩膀和微微发抖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当夏礼礼和黎启寒走近时,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突然攥紧了担架边缘,指节泛出青白色。
黎启寒修长的手指夹着警官证,金属徽章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锐利的冷光。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周应兴,这次坍塌事故,你参与了多少?”
周应兴猛地抬头,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扭曲:“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兄弟?”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正在接受治疗的工友们,“这都是跟我同吃同住好几年的兄弟啊!”
方钧一个箭步上前,粗粝的手掌一把揪住周应兴沾满泥浆的工装领口:“还狡辩?!”
他怒目圆睁,手背上青筋暴起,“支架上的螺丝全是被人为拧断的,证据确凿!”
“我真的不知道!”周应兴被勒得呼吸困难,却仍固执地摇头。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惶恐,“警察同志,我发誓......”
“发誓?”
方钧冷笑一声,猛地松开手,“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一个渐冻症患者会这么巧出现在事故现场?”
他俯身逼近,“是不是想着用自己这条命,换笔赔偿金?”
周应兴如遭雷击,僵硬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全国医疗系统联网。”黎启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每个肢体动作,“你半个月前在阳城三院确诊的。”
“支架真不是我动的!”
周应兴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但紧接着,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不过...不过这次出事时,我确实...确实想过就这么死了也好...”
雨水顺着他的安全帽檐滴落,混着眼角的泪水砸在地上。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上的破洞:我八年前也在工地上遇到了类似的坍塌事故,我知道这种事故程度不严重,只要消防员及时钻开条逃生通道,被困的人员都是可以被解救的。”
“我确诊之后,一直想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能为女儿做些什么,留点什么。”
“但是我没本事赚大钱。”
“我听张迎说起,如果在工地上出事故死亡可以获得几十万的赔偿。”
黎启寒眼神一凛:“张迎是谁?”
“张迎?”
杜伟峰脸色骤变,“黎队,张迎就是今天操作失误的那个挖掘机司机!”
周应兴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懊悔:“今天通道突然坍塌时,我...我以为是老天给我的机会。”
他粗糙的手搓着,“等消防员打通逃生通道后,我打算让工友们先走……”
雨水顺着他的安全帽边缘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眼神空洞:“我在这工地进行地下作业的次数最多,比谁都清楚哪里的结构最脆弱。今天又下着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随身带着凿子,本想等他们都出去后,在渗水最严重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但我真的不知道地下有甲烷!更不知道用钻机钻地下会爆炸!”
他猛地抓住黎启寒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要是早知道会害死这么多人,我就是被病痛折磨死也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