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都是不必要甚至过度医疗的,来延续沈老的生命。”
夏礼礼瞬间就想到沈老先生身上密密麻麻的手术切口,不寒而栗。
“沈老的高额退休金和近乎全额的医疗报销是沈丽华这家疗养院的重要收入来源。”
黎启寒给夏礼礼看沈丽华疗养院的报告:“她还利用沈老的案例给疗养院做宣传,吸引了许多富翁来疗养院治疗住院。”
夏礼礼越看越心凉,从愤怒到悲哀。
她现在已经懂了沈老的选择。
沈老是首都大学的资深教授,学生同事下属遍布各个领域的重要岗位,关系网非常有价值。
沈墨林的后代舍不得沈墨林死,所以用各种手术和临床药物吊着沈墨林的性命并不管他治疗的时候有多痛苦,或者是否想活下去。
“只要沈老先生还活着,他们就能拿他当活招牌,提款机,挥霍他的人脉和高额退休奖励。”
黎启寒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这是沈老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自责。”
就在这时,急救室上方的红灯“滴”的一声熄灭,刺眼的光芒转为死寂的灰暗。
沉重的自动门缓缓滑开,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金属般的血腥气涌出。
走在最前面的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露出被汗水浸湿的苍白面容。
“抱歉,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在走廊激起一阵战栗,“病人心脏停搏超过四十分钟...现在,家属可以进去见最后一面。”
护士们推着空荡荡的药车鱼贯而出,车轮在瓷砖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沈老先生也被推进了病房。
沈家来的三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匆匆跟着进了病房。
长子沈国栋扑到病床前,紧紧抓住父亲枯瘦的手,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爸!您不能走啊!您这一走,城东那个项目审批找谁签字?李部长下周还要来看您啊!您答应过要帮小吴的儿子安排工作的……”
他哽咽着,另一只手却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里的合同和钢笔,“爸!您再坚持一下,就签个字,就握个手也行啊!”
一旁的护士看不下去,护士冷冷挡开他攥着钢笔的手:“家属请让一让,我们要做最后处理了。”
她顿了顿,扫了眼那叠露出的合同纸角,嘴里小声吐槽:“老爷子尸骨未寒,这钢笔...倒是攥得挺紧。”
次女沈丽华跪在床边,眼泪糊了满脸的粉,却不忘用身体挡住医疗设备屏幕上的数据。
“爸!我才给您用了最好的进口药!一天两万八呢!您怎么能……怎么能不等等下个月的专家会诊?!”
“这该死的梧桐树,怎么偏偏砸到您身上了,您可是功勋啊,老天无眼啊!”
病房外,夏礼礼听到沈家这些人说的话,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冰凉的。
原来幻觉画面转场很快,这些人痛哭流涕说的话都是不全的,还有后半句呢。
梧桐树是沈老和沈老爱人种下的树,沈丽华居然这么说。
此时,沈丽华突然扭头对医生压低声音道,“快!再打一针强心剂!费用走特批通道!就说我父亲是‘国家级重点观察病例’!”
她攥着父亲的病历本,指甲深深掐进纸页。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偷偷添加的“自费项目”。
孙子沈明轩挤不进前排,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病床栏杆上。“爷爷!您说好要看着我娶媳妇的!您走了……我的婚房首付可怎么办?”
他抬起发红的额头,突然抓住主治医生的白大褂,“医生!我爷爷的离休专家补助金还能领到这个月底吧?丧葬费是不是按最高标准发放?”
医生护士被这三人缠的不耐。
主治医生冷冷地摘下听诊器,打断了他的咆哮:“所有手续,请去行政楼三楼财务室咨询。”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又补充道:“不过按规定,需要直系亲属携带死亡证明原件办理。”
听到死亡证明,病房的气氛骤然凝固。
沈明轩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早就盯上了爷爷书房里收藏的字画,还有那套乾隆年间的青花瓷。
他每次投资都失败,沈庄明平时连他平时生活费都克扣,如今老爷子一走,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爷爷的收藏品——”
沈明轩刚开口,他爹抢先一步:
“爸的收藏品,理应由长子继承。”沈庄明率先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话里的急切。
“这些收藏品都是我联系的卖家。”
沈丽华冷笑一声,精心修饰的指甲掐进掌心:“大哥,这些年你借着爸的名头捞的项目还少吗?医疗费可都是我垫付的。”
“姑姑。”沈明轩突然插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您那家疗养院虚开的药费单子,要是查起来——”
话音未落,沈庄明一把揪住沈明轩的衣领,沈丽华的高跟鞋已经踩上了沈庄明的皮鞋。
三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在医院的走廊上大打出手。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
“抱歉,路上耽搁了。”律师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是沈墨林先生的遗嘱执行人。”
三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盯在那份文件上。
“根据沈先生2018年7月15日订立的最后遗嘱,”律师推了推眼镜,“其名下所有财产将设立'沈墨林梧桐基金',用于资助贫困学生。”
“不可能!”沈庄明猛地夺过遗嘱文件,纸张在他颤抖的手指间哗啦作响。
他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脸色由红转青,“爸那时候已经...已经...”
“沈先生在五年前神志清醒时,就做了周全的安排。”律师从容地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声音沉稳有力,“这里有两套遗嘱:第一套是表面遗嘱,按正常比例分配遗产;第二套才是真实遗嘱,将所有财产捐赠给科研基金会。”
第274章 初到洛城
沈丽华尖声打断:“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
“请听我说完。”律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沈老先生特别嘱咐:'当我连续半年无法亲笔签名时,启动第二套遗嘱'。医疗记录显示,他最后一次签名是在七个月前。”
沈明轩突然暴起,一把揪住律师的领带:“你他妈的跟老头子串通好了是不是?”
律师纹丝不动,只是冷静地将领带从沈明轩手中抽回:“我只是执行委托人的意愿。如果各位有异议,可以提起诉讼。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扫过三人,“沈先生还保留了一份监控录像,记录了过去半年各位'代签'的全过程。”
沈庄明手中的遗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的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老不死的老狐狸!”沈明轩最先爆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临死还要摆我们一道!”
——“我是爸的女儿,费尽心思给爸治病,延长爸的寿命,爸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沈丽华精致的面容扭曲着,她猛地扑向律师:“你收了那老头多少钱?说啊!”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律师脸上。
沈明轩更是一把揪住律师的衣领子:“我从没听说还能这样的,你在骗人!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子,爷爷不可能一分钱都不留给我的!”
律师后退半步,正欲开口,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三位,适可而止。”
众人回头,只见一男一女不知何时已站在走廊转角。
黎启寒亮出证件,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市局刑侦队,来调查沈老先生意外死亡案。”
他身旁,夏礼礼抬了抬下巴:“要动手?我们正好可以换个地方聊聊。”
三人顿时僵在原地。
沈明轩举到半空的拳头缓缓放下,沈丽华慌忙整理散乱的头发,沈庄明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律师趁机整了整被扯歪的领带,从容地收起文件:“既然警方在场,我想遗嘱宣读程序可以继续完成了。”
他平静地补充完剩余条款,在两名警官的注视下,体面地转身离开。
病房里,白布轻轻覆盖在沈老先生安详的面容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苍老的嘴角边,似乎还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解脱般的微笑。
夏礼礼和黎启寒离开时,沈家三人仍在叫嚷着要起诉云泽公园管理方,指责他们未尽到树木安全隐患排查义务。
夏礼礼暗自摇头。
她早就给园方打过预警电话,只是对方办事拖沓。
转念一想,若园方真及时将梧桐树围起来,沈老或许就不会被砸中,但那样的话,这位老人恐怕还要继续被这群人榨取剩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