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启寒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战术配合中的一个小插曲。
“检查装备,五分钟后继续前进。”
黎启寒转向集合过来的队员们,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果断。
只有他自己知道,颈侧那片被她的呼吸熨烫过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异样的温热。
队伍继续沿着B路线谨慎前行。
接下来的路途虽然依旧艰难,需要不断劈开藤蔓、涉过溪流、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但幸运的是,除了偶尔惊起一些飞鸟和小型动物外,并未再遭遇预想中的人为埋伏或如野象那般极具威胁性的自然险情。
那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经验丰富的队员们更加警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经过数小时的艰苦行军,根据地图和“骆驼”不断校准的定位,他们终于抵达了目标区域边缘。
透过茂密树丛的缝隙,可以望见前方地势略微开阔,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散落在山坳之中。
这便是接应地点。
三边坡帕朗村。
眼前的村落呈现出一种破败而压抑的景象。几十座高脚木屋或竹屋稀疏地分布着,许多已经歪斜,屋顶的茅草腐烂发黑。
村中几乎看不到现代化的痕迹,没有电线杆,没有水泥路,只有被踩得泥泞不堪的土路连接着各家各户。
一些瘦骨嶙峋的土狗在垃圾堆旁觅食,几个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屋檐下,用茫然又带着一丝警惕的目光望着丛林的方向。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腐烂物和烟火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显然是三边坡地区无数个被贫困、闭塞和犯罪阴影笼罩的村落之一。
这里的村民们都是三边坡的犯罪团伙雇佣的工人,一直被压榨着,口袋里只要有一点钱就会拿去买犯罪头领生产的“叶子”,犯罪头领的腰包越来越鼓,而村民一代又一代被搞垮身体。
按照预定计划,需要有人潜入村子,与卧底接头。
夏礼礼因其相对陌生的面孔和冷静的应变能力,被确定为执行接头任务的最佳人选。
她迅速在掩护点进行伪装,脱下作战服,换上一身当地妇女常见的、颜色暗淡的筒裙和宽松上衣,脸上和裸露的皮肤用特制的油彩涂抹得蜡黄黯淡,头发也用一块旧头巾包裹起来。
她背上一个装着劣质杂货的背篓,看起来就像一个前来走亲戚或兜售小商品的贫苦山民。
黎启寒和其他队员则分散隐蔽在村落外围的制高点和隐蔽点,提供远程警戒和支援。
夏礼礼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独自一人走出丛林,踏上了进村的泥泞小路。
她尽量模仿着当地妇女微驼的步态,低眉顺眼地走向村中那棵作为接头标志的、挂满经幡的大榕树。
在即将抵达榕树前,她借着背篓的掩护,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口袋里摸出一面伪装成普通木梳的小镜子。
她假装整理头巾,迅速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饱经风霜的憔悴面孔,唯有那双眼睛,清澈、锐利、充满了警惕与坚定,依然属于夏礼礼本人。
就在她的目光与镜中自己的视线交汇的刹那——
夏礼礼眼前猛地一花,熟悉的抽离感再次袭来,冰冷的幻象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幻觉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
她跟随着一个穿着当地普通服饰、眼神警惕的中年男人,在对了暗号后,看似顺利地来到了村子深处一座吊脚楼的后面。
那里有一片用竹篱笆勉强围起来的小园子,种着些蔫黄的蔬菜。
接头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朝着园子角落那堆杂物方向喊了一句暗语。
紧接着,一个疑似卧底的身影迟疑着从杂物后探出身来。
就在卧底现身的这一瞬间!
“砰!”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响声撕裂了村庄表面的宁静!
接头人的太阳穴处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在地上,瞬间毙命!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四周的吊脚楼后、柴垛旁、甚至他们刚刚走过的巷口,猛地窜出七八个手持武器的彪形大汉,瞬间将她和刚刚暴露的卧底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武器死死对准了他们。
反抗是徒劳的,她和卧底迅速被缴械、粗暴地捆绑起来。
幻象的最后,是她被关进一个黑暗潮湿的地方,遭受拷问,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草草包裹后,趁着夜色扔进了村外那条浑浊湍急的河流里,转眼便被河水吞没……
幻象戛然而止。
夏礼礼猛地回过神,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镜子里那张伪装过的脸上,唯一真实的双眼中充满了惊悸与后怕。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怎么被人发现的?
夏礼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遍又一遍地回溯幻觉中的每一个细节。
终于,她捕捉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关键点!
就在她和接头人对暗号的时候,有一个身材矮瘦、穿着破旧汗衫的男人,正巧从他们身旁不远处低头走过,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眼神状似无意地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
当时在幻象中,这个细节一闪而过,并未引起“幻象中的她”的注意。
但现在看来,那个矮瘦男人极可能就是眼线!
正是他注意到了这次不寻常的接触,然后迅速通知了埋伏的人马。
“破绽就在这里!”
夏礼礼心中豁然开朗。
她立刻果决改变了行动计划。她不再急于走向那棵作为初始接头点的大榕树,而是假装被路边一个卖劣质烟草的小摊吸引。
夏礼礼蹲下身,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那个刚刚从幻觉预知中识别出的、正在不远处闲逛的矮瘦男人。
第360章 情况不太乐观
夏礼礼蹲在那个卖劣质烟草的小摊前,手指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干枯发黑的烟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矮瘦男人的背影上。
她看着他一摇三晃地穿过泥泞的村路,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她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又耐心地观察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人员留意这边,周围只有寻常村民的日常活动后,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筒裙上的尘土,朝着那棵挂满经幡的大榕树不紧不慢地走去。
在榕树盘根错节的阴影下,她与那位眼神警惕的中年接头人对上了预定的暗号。
过程顺利,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接头人低声示意她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几座歪斜的吊脚楼,来到了幻象中出现过的那片位于屋后、用竹篱笆围着的菜园。
接头人按照程序,朝着角落那堆杂物低声唤出了约定的信号。
一个身影应声从杂物后略显踉跄地闪了出来。
当看清来人的样貌时,夏礼礼心中微微一凛。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代号“庆生”。
他其貌不扬,皮肤黝黑粗糙,是那种扔进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长相。
然而,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的左眉骨直划到脸颊,几乎削掉了小半边眉毛,而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更是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
有伤留下的圆形疤痕,有利器划过的长条印记,甚至还有类似烫伤的扭曲皮肉。
很显然,这是一个无数次在枪林弹雨和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人,浑身透着一股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狠厉气息。
庆生看到前来接应的竟然是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子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朝夏礼礼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迅速从贴身的内袋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物件,塞到了夏礼礼手中。
那触感坚硬,应该就是存储着关键证据的芯片。
夏礼礼接过芯片,谨慎地收好,同时下意识地抬眼与庆生对视。
并没有预知的幻象涌现。
夏礼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眼下没有迫在眉睫的生命危险。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庆生的脸色非常难看,蜡黄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灰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常人急促沉重一些。
“你怎么了?”夏礼礼压低声音问道。
庆生摆了摆手,试图站直身体,声音有些沙哑:“没事…老毛病,有点发热,头晕。”
“撑到任务结束…没问题。”
但夏礼礼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略显涣散的眼神,心中的警报立刻拉响。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身体状况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绝不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