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完人,开始忙会务。余梦发现事情比她想象得多得多。协调音乐厅不同等次的座位、准备鲜花、给嘉宾的礼物,还有协同演出的那些校友,上场下场的次序,等等等等,余梦发现她更像是一个导演,需要协调周全展掌控。她需要个帮手,否则根本玩不转,可这个帮手,又必须是对自己没威胁的。多少女人虎视眈眈啊!光女企会里的那些,有的都已经开始嫉妒她。拈酸拿醋风言风语,不是没有。女人多的地方,事多。得小心。找外人帮忙太不稳妥,余梦考虑再三,能信任的只有余嘉。
可巧,这年过年早,元旦后有个图书订货会,那是业务们要忙的活,社里不再申请新书号,事务性的工作减少,余嘉大为轻松。加之立人做后台,张主任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余嘉竟能腾出手来帮余梦忙忙。
于是,这日,余郢子的“沉鱼”和“落雁”到音乐厅看场地。看完,余梦又要调试音响。工作人员老大不愿意,嫌麻烦。余梦吼起来,“出了问题谁负责?你负责?!负得起吗你?!”工作人员被她两米八的气场吓住,只好带着一处一处落实。
歇下来,余嘉递给余梦一瓶水。
“不值得气。”
“对牛弹琴。”
余嘉环顾四周,“这晚会,有必要弄这么大么?”
“不是晚会,是音乐会。”余梦纠正。她觉得余嘉实在太不懂行。
“这么一忙。”余嘉笑着,“值不值得。”她觉得余梦实在辛苦。
余梦诧异地看着她。她忽然感觉这老大姐怎么一点政治头脑没有。好歹跟着立人做了那么多年官太太。哪怕是九品芝麻官,那也是官呀!得培养点觉悟。
什么叫值得么?那可是辛家——
辛先生固然位高权重一表人才,辛太太那更是世家,往上数三四辈,祖上那些人恨不得都追随过孙中山(拐了多少道弯),辛太太和辛先生,是强强联合,在大城市根基深厚,不是他们这种小城市来的移民比得了的。余梦想给余嘉上一课。但还是及时刹了车,哼哼,轮不到自己来教训人家,都是姐妹,虽然是一个地界出来的,可老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领悟多少,都是个人造化,不可强求。余嘉不是不知道是辛家办的分享音乐会,回去居然不做资料研究。孺姐不可教。
难怪余梦隐约从别的地方听说,立人也曾在外面抱怨——当然没直接抱怨余嘉,他是抱怨自己,单枪匹马闯大城市,没人帮没人靠,老爹不过是个下岗职工,老妈退休妇女,老丈人家全是靠他的,坠腿!——话算说得明。对老丈人家不满,自然对余嘉也不是特别满意。余梦还听说,立人很少带余嘉出去。这个太太,只存在于口头上。不不,口头提得都少。嘉姐老了,自己又不太注意,带出去,也不太能给男人添光,免不了坐冷宫。
余梦面上还是笑着,“我这人就是,心重,责任感强, 答应别人的,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做好。都是朋友,帮人帮到底。”
说的是实话。余梦一贯的原则,要么不帮,要么就狠狠帮。带帮带不帮,最后落一身埋怨,吃力不讨好,不划算。这种蠢事她从来不做。
余嘉问:“这么大的音乐厅,能坐满么。”
余梦笑答:“还怕不够坐呢。”又补充,“爽也来。还有白元凯。”余嘉问怎么回事。余梦只好把爽吵架,白元凯嘉宾的事说了。小白后来约了她一次,去拍曲。余嘉实在忙,拒绝了。她又问爽怎么回事。
余梦道:“她跟那个康隆,在感情上,都是个二百五。”余嘉说,可能都自我了点。余梦说:“所以说,阿姨去世,也是选时间的。现在还能耗,还能找,这阿姨要再多活几年,伺候小爽几年,更难找。”
话不好听,但余嘉深以为是。她倒不是不能接受一辈子单身,但余嘉始终觉得,单身,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可年纪越大,遇到的几率也会降低。说到底,让一个人改变太难。
余梦又说:“小蕊也谈了。”
“是么。”
“跟个小老板。”
“呦呵。”
“着急了。”
“自己喜欢就行。”
“那最好。”余梦分析,“就怕是,喜欢么也一般喜欢,图稳定,把自己打包卖了,最后又后悔。这些路我都走过。跟这些小姑娘说有用么,她们会听么?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杨贵妇,命好,可唐明皇到最后不照样弃之不顾。哼,不头破血流不知道厉害!那些个小老板,哪个不是七八个心眼一大堆苦水,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讲感情?皮肉在他们眼里,也是买卖,没差别!跟他们玩,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真正大富大贵的还有个底线。”
愈说愈生气。听着像痛斥前夫。栾承运的形象定位一只都是小老板。
“人各有命,是清水是浑水,自己蹚蹚就知道。”余嘉劝。工作人员过来喊,说音响可以试了,余梦立刻起身,跟着去操作间,她必须负责到底。
余嘉跟上,累得吭哧吭哧。余梦说晚上她请客,好好犒劳嘉姐。
第三章 (6)
音乐厅入口处,余梦笑靥如花。浩宇先进去了。正宇这日被分配跟着他爸。余梦只带大儿子走场。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穿夹克衫,不太起眼。余梦直接叫出他名字。那人右手伸出来要握,左手伸出根指头朝半空点了一下,“余梦。”余梦连忙说是,说幸会。
她私下已经做了资料研究,打电话通知那些人,很多都能在网上搜到照片,是社会上独当一面的人物,余梦对号入座,迎宾工作做得更加出神入化,叫人如沐春风。
当然,更多重要的客人已经早早走后门入场。演出开始前,辛家夫妇在贵宾室休息,这一小段时间格外宝贵,多少人抢着见他们。
余嘉在后台盯着。独奏穿插合奏,主持人是孩子们的“学长”白元凯。他时间观念强,来得早,候在那儿,确保万无一失。余嘉抬头看到元凯还是吃了一惊。忙了几日,余梦竟然没告诉她小白也在。
白元凯见余嘉在也有点无措。“早知道你在我早来点。”
他来得够早了。
化妆师上前,拿着个粉扑子,在他鼻子、额头擦擦。
“忙你的。”余嘉说。
“下次得来啊。”
余嘉不懂他意思。
“拍曲。”
“知道。”余嘉小声。她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他们很熟。她一个中年妇女,跟“学长”太亲密,不合适。孩子们进来了,闹哄哄地,余嘉耐心维护秩序。思思没来,她今晚要英语补习,翘了课不划算。余嘉认为这种场合,跟思思没什么关系。她就算来,也不会形成什么“有效社交”。
迎面一阵风。余梦眼睛发亮。
是狄立人。身边还有位女士,年轻,漂亮。但余梦觉得她是个十足的骚货。看短裙就知道。这个天穿短裙?搞什么?当冷鲜肉?
立人也看到余梦。表情没控制住,有点惊讶。瞬间调整好,扭头跟身边的女士低语一句,女士从 A 通道检票进入。立人站在余梦跟前。
余梦看着他,微笑不语。
“思思的英语老师。”他解释。似乎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在门口遇到的。”他又解释第二句。
余梦伸手,问:“几排几号?”立人出示票。
“这边。”余梦指示了一下 B 通道。又有人来,余梦上前招呼,没顾上跟立人多聊。余嘉是工作人员,不用票。她多给了她两张票,意思让她带家人来。
谁知立人这次“莅临”,并不是沾老婆的光。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来听会,是一个老乡的“提点”。
余蕊搀着余爽来了。一碰面,余梦就开玩笑似的批评余爽一句,“适可而止啊,你妈世界上只有一个,只有你妈能惯着你。小康不错。”
余爽不知道这么答,尴尬。追求平等太累。更严重的是,她的世界自成体系,自转就行,似乎不太需要公转。就比如康隆来的那阵,一人住一个屋子,她不觉得他融入了她的生活,充其量只是多了一个合租室友,还有抢厕所的烦恼。
余蕊的分析是,“那是因为你还没爱上他。”
余爽问:“你是说,一见钟情?这个年纪有点难吧。”
余蕊答:“不一见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人是感情动物。”
余爽道:“你说的是亲情,不是爱情。”
余蕊只好闭嘴。
余爽反过头追问:“你爱他吗?”
“谁?”
“你现在的男人。”
“还可以。”
“那就是不爱。”
“强词夺理!”
“今晚他来接你。”余爽嘿嘿笑。
音乐会结束,史同光要来接余蕊“回家”。她回娘家有日子了,再待下去,感觉想要分手。余蕊只能同意。
“干吗这表情。”余爽问。
“什么?”余蕊道,“又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