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还有一件事令康隆生气:老爸去看了个公墓,就在阿姨旁边——百年之后,他不打算跟康隆妈埋在一块。好你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康隆妈虽然恨他爸,可终究是结发夫妻,生已经离,死岂能别。不知好歹!
于是,康隆开始联系养老院,哪怕每个月多出钱,也要把康主席送进去。他觉得根本不值得对他好。
“呦,有菜。”康主席遛弯回来,看到一桌子菜,还有杯红酒,没客气,拿起来就喝了一口,又捏一块猪耳朵吃,“小余,谁来做客,今天什么日子。”余爽和春儿从厨房出来,见康主席端着酒杯。大窘。没办法,余爽只好让春儿再去拿个杯子,给满上。
康隆还是没到。
春儿站在康主席跟前,“这是给我奶奶的。”
“哪个奶奶?”康主席问。
“天上的奶奶。”春儿道。
康主席差点没噎住。余爽出来,笑道:“康主席,忘了跟您汇报,今天是我妈生日。”康主席不好意思,连忙道歉。余爽叮嘱,一会康隆来,说话注意点。到午饭点,康隆出现,带了康乃馨。脸上阴沉。
吃饭,旁边摆着一副空碗筷。给余爽妈的。
康隆问:“还有么,再来一套。”他也想祭奠妈妈。
余爽连忙取了来,摆上。
康主席不自在,“唯物主义,弄这些虚的干吗。”
康隆闷着,不乐。
康主席动筷子,“开始吧。”
春儿连忙说爷爷等会,她跑到屋里拿出个小本子,打开,念,是她写的短文,叫《遥寄天国的奶奶》。寄托哀思。余爽听得眼眶发红。
康主席道:“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彼此就行。”
康隆反驳:“爸,你不思念不代表别人不思念。”
康主席不干,“我怎么不思念,我思念在心里头,不衔在嘴上头。”
“少说两句得了。”康隆口气不好。
康主席放下筷子,“你小子存心找事?”
春儿吓得往后闪。余爽连忙拉架。
想起妈妈,康隆耐不住火,“活着的时候你对不住,死了你照样对不住!”余爽无奈,“这都怎么话说,”又转头看案几上妈妈的小像,嘀咕,“妈,意外,意外,就当看表演。”
康主席拿起痒痒挠,要教训儿子。
“都住手!”余爽拖着声调喊。
父子俩停火。春儿拉康叔叔到一个屋。余爽拉康主席到另一个屋。康主席骂,“反了教了!谁是老子!人家妈的忌辰,他摆个臭脸!他爸还没死呢!”
余爽安慰好老子,又过去安慰儿子。
康隆道:“活着跟人鬼混!死了还去鬼混!我妈她……”眼眶发红。余爽知道买墓地的事,但却不知怎么劝,死后躺在哪儿,究竟由谁做主,糊涂账。
康隆又道:“别横横,真到那天,埋哪还是我说了算!”
平静片刻,康隆率先出击,他拉开推拉门,走到老爸那屋,口气颇重:“爸,你不能住在这?”
春儿跟在康叔叔后头,瞪着眼睛看。余爽打圆场,可根本拦不住。康主席眼睛眉毛都吊起来,“不住这住哪儿?住你那?躺棺材里也比你那强!”
“帮你找了养老院。”
“精神病院吧,想害你老子,门儿都没有!”
“你住这不合适!”康隆斩钉截铁。
“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康主席对爽,“小爽,让不让我住?!一句话!”
余爽支支吾吾,语不成句。
“哪有老公公跟儿媳妇住一块的,像话吗?”康隆进攻。
“这不没结婚吗!”康主席道,“你不孝顺,还不许别人孝顺,你个逆子!”
“我要是不孝顺,管都不会管你!”康隆顶嘴。
康主席一跃而起,挥拳要打。事态眼看升级。
“都别动!”余爽不得不用音波功,尖叫。
父子俩都不动了。
余爽拉过春儿,“康隆,你先回去!康主席,你也冷静冷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这样!”
康隆还要分辨。
余爽喝道:“停!回去!记住,他是你爸!他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也是你爸爸!”
康主席一脸蒙,多少年没人叫他乌龟王八蛋了,上次受辱,还是拜康隆妈妈所赐。
第七章 (3)
贵人。
余梦想破头也分析不出贵人在哪。东南方。翁阳吗?他能当贵人?荒谬。
老实说,这次“事件”中,栾承运表现不错,帮了多少忙不太清楚——余梦自认没问题,所谓的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因此,她不承老栾的情。不过栾承运没落井下石,她表示感谢。
浩宇、正宇回来,老栾只说余梦下楼梯的时候踏空了,受了点轻伤。浩宇嘀咕,“轻伤还是情伤。”老栾没听清,纠正,“轻伤。”
借着儿子的光,栾承运又来看余梦,并且再次表示了态度,他同意复婚。
余梦不舒服。这算什么。她遇到点困难,就要吃回头草?他是救世主?还是觉得给了她施舍?不过是结束了一段恋爱,有什么大不了。她余梦输得起!用不着他可怜!复婚,绝无可能。而且他的用词她很不喜欢,什么叫“同意复婚”,应该是你求婚,同不同意,看老娘心情。
莫名其妙!
余嘉得知劝,说人是老的好,有温度。余梦脱口而出,“他要有立人那志气,也去为人民服务,我给他披麻戴孝!”说完才觉失言。
余嘉还没从立人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立人的恨却渐渐坚固。生前不给她希望,冷战,离婚,死后抛出个真相,让她永远难受。更难受的还有这个烈士遗孀的名头。
立人在的时候,她死都不离婚,立人不在,她却前所未有地想要脱离他的影响。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失忆,忘掉过去,忘掉痛苦的一切,重新开始。
狄家占房子的人来了,余嘉也不想在那房子里住,经过协商,立人留下的那套房,经过单位批准,可对外承租,房租劈两半,余嘉拿着一半去租房子住,另一半给狄家人。有意思的是,狄家人拿到另一半房租,也不说来住了。
钱到手才是真的。
余梦提醒余嘉,这方面可以让步,立人的公积金、私房钱,必须要回来。余嘉苦笑,私房钱算了,公积金狄家人去单位要了,领导压着没给,他们认为还是应该由余嘉处理。最后余嘉在余蕊的陪同下去领了钱。没多久,狄家得知,立刻大骂余嘉是蛇蝎女人。余嘉没法分辨,她不是考虑自己,她考虑的是思思,女儿还要继续上学,得用钱。
余嘉想过退路,如果实在没钱,她和立人在省城和老家各有一套房,卖了,能救不时之需。她不打算回去,大城市,还能有几分自在,回去,只能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
女企会活动,余梦出现了。推开门,站定,平底鞋,气场仍有两米八。翁悦愣住。她想到她会出现,但没想到出现那么快。余梦稳稳走进来,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都盯着她看。
余梦和翁悦的暗战,这伙老娘们已经八卦得能背出来,眼下瞅瞅,没准还有下一集。
翁悦带头鼓掌,“让我们欢迎,余老师,归队。”
矫情!做作!装!
战火重燃。不过,余梦却没打算轻易出手,她有计划,她要把复仇和恋爱结合起来。她相信自己这纯天然的美,能够拿下任何一个山头。比如这天,协会开会,翁悦坐在主席台上,余梦在面。韩广作为资助者,也莅临出席会议。余梦故意走到韩广旁边,施施然地,一本正经坐好。
韩广转头看她。她微笑。
“余梦。”
拉锯战打了这么久。余梦的名字如雷贯耳。
“怎么,怕我泼硫酸?”余梦言辞大胆。
韩广笑了。他很少这样笑。
“胜败乃兵家常事。”她又说。
“我这个堡垒可不好攻克。”
“我是来做朋友的。”
“哦?”
“知道你不得已。”
韩广冷冷地,“还没有人能胁迫我。”
余梦一笑,“到这个年纪,谁没有点过去,老关系,老路子,舍不得放,牵牵绊绊,没什么。如果你不肯出手帮忙老翁,我可能会看不起你。太无情无义。”
“你这人有意思。”
“我欣赏你。”余梦乘胜追击。
“谢谢欣赏。”
“别那么高冷。”
“看来你很了解我。”
“一点点。”
韩广轻笑,不语。
“你是个人才。”余梦夸得险伶伶地。整段对话像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不过她敢赌,赌自己不惹人讨厌,赌自己赏心悦目,胆大细心,男人不喜欢花瓶,而会去追逐那种有头脑有意思有魄力有胆识。当然,漂亮点最好,但绝不能漂亮到有攻击性,漂亮到让他没有安全感——这种非常难以把握尺度,余梦自认这一场她把握好了。这也是对翁悦的漂亮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