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舒毛毛肯定地点头:“有,你之前都不敢跟他说话,后来就开始跟他聊天,还总是笑。”
舒斓愣愣地摸上自己的嘴角。
有吗?
她看着天花板解释道:“就…知道他是李厌离之后,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啦,才去找他说话。我打探丧尸的消息呢,对,不知道丧尸们在干什么,我没安全感。”
舒毛毛撇了一下嘴,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又撒谎,闭上眼睛,你会看到我心里想的……”
舒斓闭上眼睛,那种慢慢入睡的感觉再度侵占了她的意识,依旧是被声音叫回的感知。
“李厌离,教练找你。”
一个很大的体育场,有的人拿着羽毛球球拍站在网前,有的在做拉伸,夕阳的光正透过天窗倾斜到他们头顶,天色是傍晚。
舒斓已经学会转换视角,看见被叫到名字的男生从毛巾下抬起脸,露出一张俊朗的,青春洋溢的脸庞,汗水将短发浸湿,眉眼间干干净净,不被愁绪污染的模样。
这应该是病毒爆发之前的李厌离,一个羽毛球运动员。
“来了,教练。”
李厌离走到一个同样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面前。
正如舒斓所料,是上次梦里,背刺了李厌离的那位瘸腿教练,不过之前的模样要更加颓废和消瘦。
“今晚,你不用回家,跟我去一个饭局。”
“什么饭局?”
教练压低声音:“我在体育局的老朋友,你能不能去比赛拿奖牌,就看今晚了。”
李厌离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我同期成绩第一也没资格参赛?”
教练用手上的笔记本轻轻拍了一下他:“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别问了,让你去就去,饭桌上有点眼力见。”
如同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记忆最印象深刻的部分,中间不重要的部分都是空白。
李厌离的记忆是片段式,舒斓的梦也是片段式。
教练的话刚说完,场景就变换到饭桌上,一桌的残羹冷炙,桌上桌下随处可见的空酒瓶,烟雾缭绕的包厢
李厌离坐在桌子一角,面色隐忍。
他身边是穿着衬衫西裤,手上戴着舒斓不认识的银表,看起来官位十足的一个矮胖男人。
男人左手搭李厌离的肩,右手拍打着李厌离的手臂,声音高一下低一下,明显醉的不轻。
“好苗子…我知道…你是万里挑一好苗子,未来的世界冠军!比赛…你不上谁上!”
李厌离被身旁的教练使了个眼神,嘴角抽动了一下,闭上眼再睁开,语气卑微:“谢谢部长赏识,我就一个无名小卒,吹不起这个牛。”
“谦虚,年轻人还是得傲一点才有意思,哈哈哈哈……”
这时桌子对面的人起哄道:“走啊部长,去唱歌,金宝丽的位置订好了。”
处于看戏状态的舒斓忽得精神一震,内心惊讶万分。
金宝丽?唱歌?
她之前打工惹出事的那个KTV也叫金宝丽!
第159章 宝宝巴士。
难不成是同一家?
李厌离是东湖省的人,他的家在江洲……
不对,他回家是病毒爆发以后的事,之前他可能真的跟她在一个地方,她老家的大学也挺有名的。
舒斓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李厌离正在试图拒绝这项行程:“我就不去了,我唱歌五音不全。”
矮胖男人说:“去!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李厌离看向教练,此时的他很稚嫩,没经历过事,就像教练说的,算是个半大的男孩,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求助自己最信任的人。
教练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去去去……”
这一刻,李厌离忍耐心似乎是突破到了极限点,他腾得起身,走了出去,教练跟上来,帮忙解释:“上厕所是吧,我跟你一起去。”
追着李厌离一起走出包厢,在走廊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你看你,怎么甩脸了呢?去唱歌,好玩的事,去呗。”
李厌离神情很是不耐烦:“我是运动员,我能赢比赛就行,为什么一定要讨好他们?现在都十点,再去唱歌明天的训练……”
“明天不训练,放你一天假!你好好休息。”教练看着他因为不服气的下垂的嘴角,叹气:“你啊,太天真了。不让你上场,你连赢的机会都没有。你也真是的,让你去唱歌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你就过去坐一下,烘托烘托气氛,有什么难的。”
李厌离脸色依旧不好看,嘀咕:“我宁愿上战场。”
“你看你,哈哈哈,哪有战场给你上。去吧去吧,这场比赛打得好,你估计就进国家队了,到时候才是真的能赢比赛就行。”
李厌离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平静:“知道了。”
转到下一个片段,是KTV的大屏幕,有人正在鬼哭狼嚎般唱歌,一群衣着清凉的女人从门口排着队走进来。
舒斓还在观察装潢是不是她工作过的那家店,猝不及防地在队伍末尾看见了她自己的脸。
嗯????
实锤了,不用研究了,这就是同一家金宝丽,但不是同一条时间轴。
因为在舒斓记忆里,她压根就没见过这群人。
队伍末尾的女人,不,甚至可以算是女孩,熟悉的五官顶着粗糙的大浓妆,那像蝴蝶翅膀一样假睫毛,那紫色的亮片眼影和大红唇,看得舒斓都想捂脸。
她当初被高额的工资和赚钱的欲望蒙蔽了双眼,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懵懂愚蠢的失足少女。
不,她十六岁的时候就是懵懂愚蠢的失足少女。
人真的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在李厌离回忆里看到十六岁的失足少女舒斓时,二十六岁的舒斓羞耻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没办法,这就是她躲避不了的黑历史。
十六岁的舒斓乖巧地站在一堆大姐姐后面,怎么说都是平行世界的自己,现在作为旁观者的舒斓都能猜到她此时此刻想什么。
肯定在想:快点选,但是别选到我,我不想唱歌也不想卖酒,就想拿一月三千五的底薪。
而李厌离坐在阴影里,垂着头遮住抵触脸庞。
然后舒斓…叫小舒斓吧,失足少女小舒斓,被选中留了下来,虽然妆丑得一塌糊涂,但依然能看出来,小舒斓是里面最年轻的那个,而老男人都喜欢更年轻的女孩子。
被选中的小舒斓瞬间垮下肩膀,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别的姐姐都熟练地去坐在客人身边倒酒,只有她径直走到点歌台。
唱呗,还能咋。
旁边坐的最近的老男人找她搭话:“小妹,你叫什么名?”
“我叫甜甜,老板。”
“你会跳舞吗?”
“不会。”
“来,先喝两杯开开嗓。”
小舒斓挤出僵硬的,很有职业素养的微笑回头问:“老板你们想听什么?”
李厌离就在这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小舒斓,又没什么兴趣地低下了,舒斓甚至都怀疑他在偷偷睡觉。
“小妹唱什么我们听什么?小妹今年多大了?”
小舒斓扭头继续点歌,顺口敷衍:“二十一啦老板。”
“哟,怎么小呢,上大学出来兼职?”
小舒斓说:“是啊,家里太穷,给不起生活费。”
其实她在KTV上班加起来都不到半个月,但已经练就了张口就来的本领。
一只油腻的咸猪手摸上小舒斓短裙之下白皙的大腿,小舒斓突然站起来,顺势躲开他:“我先唱咯。”
在场的人不是醉的眼神迷离,就是划拳喝酒调戏陪唱。
“宝宝巴士!”
音箱里清晰稚嫩的童音在成年人酒醉金迷的环境下十分突兀地响起,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没什么前奏,儿歌零帧起手。
“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小看我。
……”
这歌一出,什么气氛都不存在了,场下的人呆滞地听完几句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吵吵嚷嚷。
“这女的怎么回事?”
“她脑子不好吧!”
“喂!别唱了!”
要是正常的顾客,舒斓会好好唱。
但只要对方的手敢往她身上碰,揩她的油,她就使出这一招。
小舒斓在抱怨中唱到一半,忍无可忍的顾客无情地切了歌,她也被迟来的领班给拖走,换成另一位姐姐。
角落里的李厌离抬起头,目光跟着小舒斓,再看了一圈包厢里气急败坏的官场人,错愕的眼神逐渐转化为了然,灰暗的眼底渐渐亮起光彩,唇边勾出一抹笑意。
这是他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真心地笑出来。
他起身用上厕所的借口跟了出去,因为这是李厌离的记忆,舒斓能知道他大概的想法。
他想知道那个唱儿歌的陪唱小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