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它要怎么清理？
010点开了视频。
人类男孩的形象出现在它的意识里，包括一个甜美的声音。
“这是我的儿子舒毛毛，他今年六岁，是个超级超级可爱的宝宝。”
不用听接下来男孩说的什么，010脑海里会自动出现声音。
——这个人是我的妈咪，她二十六岁，是个非常好的妈咪，是一个很漂亮，身上很香，喜欢耍赖，会读心术，做出来的食物特别好吃的妈咪。
“宝宝，这些游乐设施生锈了，有点危险。唉，要是以前来这种地方，妈咪肯定要带你把所有能玩的都玩一遍。”
——骗人，你就玩一个跳楼机还吓出眼泪来。
“宝宝，很多小动物都比图片上要可爱的多，可惜你只能看看图片，妈咪比你好一点，我看过视频。”
——我对全身长毛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
“要是没有病毒的话，妈咪大概会开一个那样的甜品店，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各种各样的小蛋糕，小面包卖出去，卖不完的留给放学回家的舒毛毛。”
——不行，肯定会被别人买光。
……
很快到了最后一个视频，对准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是四十岁以后的舒斓。
“我最近，忘记的事越来越多了，别的忘了没关系。我主要是不想忘记我的儿子，拿出来看一看，他现在出去拯救世界啦。”
010停顿住，这一段它没有看过，她什么时候录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变得这么老，好像快要死掉的样子。我开始后悔了，但不是后悔生下舒毛毛之后少了一半寿命，而是后悔把舒毛毛带到了这个糟糕的世界。他好可怜，一出生，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还住在垃圾堆里，每天臭气熏天。难怪每天都不见他笑，换我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长大，我也笑不出来。”
010想：不是的，它天生不爱笑。
“再长大一点之后，我家宝宝又要帮我杀人，又要帮我建基地，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我的安全，连交朋友的空间都没有。”
是它不想理其他人类。
“现在这个世界真的好讨厌，什么都不如愿。我喜欢的人死了，我自己也要死了，留下我的儿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还背负着百万人的死活。我真的觉得非常非常对不起他，我简直是一个坏妈妈。”
它不孤单，也不会管那百万人类，它只是想赢。
没有对不起，不用对不起。
视频里的人用纸巾擦干净眼泪，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人有下辈子就好了，下辈子，我要让舒毛毛出生在一个健康的，没有病毒，也没有陨石的世界。他会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同学，朋友，爱人，我会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因为我爱他。”
010找到污染源了。
看这个视频的时候，它的人类意识“舒毛毛”在不断地挣扎，想回到蓝星，想去找他的母亲。
尽管它的本体一再说服自己，那不是它的母亲，那只是一个蓝星工具人。
可是人类意识还是在持续地影响它的本体，在强调，它完成任务是为了救活她，但是还是没有救活她！
这些残留的遗憾，执念，愤恨，还有对母亲的爱，都是污染源。
010停下来，无奈地呼唤它的同伴：“等一下。”
“怎么了，乖宝宝？”
010说：“我回去一趟。”
那个女人说的对，爱赌的人总有一天会输。
它看似赢了，实则输得彻底，它被污染了，它的精神体不清静了。
当010回到蓝星时，蓝星的时间轴已经向前推进了十三年，大气层已经修复，蓝星不知不觉自愈了，重新恢复明亮。
九区竟然还有人类在活动，离开掠夺者之后，他们也没有立刻毁灭，人类看似渺小脆弱，却比它们想象的要顽强得多。
010看见了种满温室的菜，和开垦了一大片的，种着水稻小麦等主食的土地，想起进到地下基地之前的事。
舒斓强调过很多次，不要完全依赖空间，免得到时候空间一消失就集体活不下去。
所以她提前分出了各种粮食种子让大家存着备用，还建立了好几个地下仓库，放满了真空包装的粮食，罐头，奶粉，还有舒毛毛极其不爱吃，但生产了一大堆的压缩饼干。
舒斓一生撒了很多谎，唯独有一句没有撒谎。
那就是她真的很会找活路，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010凝视蓝星，片刻后，精神体内出现蓝星的资料，以及之前遗留下来的末日试炼场操作系统。
记录里有多条已经崩塌化为存档的时间轴，它选中最初的，李厌离和舒斓在KTV遇见又分开，舒斓被感染成丧尸的那条时间轴，复制，激活。
时间轴起点定为之前病毒开始投放的那天。
异变阶段，取消。
永夜阶段，取消。
记忆，全部清除。
010的人类意识又在抗议。
它心想，真是讨厌的，聒噪的污染源。
把全部清除的选项取消，设定为上一场试炼结束时依然存活的人保留全部记忆。
人类意识依旧抗议，提醒它还有一个人。
010不得不把原绑定者李厌离加进去。
“这样总满意了吧？”
它在问它的人类意识，也是在问它自己。
原本在主体上晕开的污染源重新集中在一根精神丝上，010将设定好的新时间轴覆盖上蓝星试炼场，现有的蓝星时间轴换为了操作系统里的最后一条存档。
它切断那根被污染得彻底的精神丝，屏蔽主体意识，让人类意识占据主导，丢进新的蓝星时间轴里。
“去吧，清理干净了，我再来找你。”
第216章 我重生了。
这是平凡普通的一天，夜晚的沉寂如同潮水般褪去，鸟儿在树梢天空欢快地叫声开启了白昼喧闹的交响乐。
清洁工的扫帚唰唰地扫着地，车轮压过马路，人群渐渐变得密集。
巷弄里，早餐铺的蒸笼掀开，一团团白雾包裹着食物熟透的暖香弥漫开来。
油条在锅里炸得滋滋作响，金黄酥脆地出锅，诱惑着早起上班的人。
“早啊。”
“早。”
“滴滴——”
好吵……
晨光透过窗帘落在舒斓的眼皮上，她眉头微蹙，年轻的脸庞上露出几分不耐烦，睫毛颤了颤，带着不悦睁开来，
是谁在广播里吵吵闹闹，她要骂人啦！
老式碎花窗帘倒映在她的眼中时，舒斓愣住了。
嗯？做梦？
她伸手去摸那道窗帘，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层柔软的，染上了阳光的暖意的，纺织布料。
还有她的呼吸，心跳，鼻尖自己的发香，楼上楼下走动的脚步声。
都好真实……
舒斓的眼睛猛然睁圆，坐起来惊慌失措地叫道：“宝宝！”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舒毛毛在她死后又做了什么？
她跳下来，在房间里到处寻找，都没有看见记忆中的第二个人影。
反而是房间的布设越看越熟悉，舒斓想起来了，这就是李厌离记忆里，她在奶奶朋友那低价租的那间。
最后舒斓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见里面穿着睡衣，凌乱的黑发，毫无皱纹的一张年轻的脸，嘴角一撇，潸然泪下。
这不对，她明明已经老到快死了。
是重启了吗？还是任务完成之后的奖励，她的宝宝还在不在？舒毛毛去哪了？
如果奖励回到这个时候的话，是不是代表……
此时卧室里有铃声响起，舒斓如同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跑回卧室，找出枕头下的手机，用力擦掉泪水，才看清上面备注的三个大字。
——“大鸭梨。”
他也活过来了。
舒斓哭得更厉害，迫不及待地按了接听，开口便噎住：“李厌离……”
李厌离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仿佛刚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我在，舒斓，是我，你在哪？别出门我来找你。你听我说，就是今天，有一种病毒会……”
“我也知道病毒，我记得，我全都记得。可是我儿子不见了，这里没有他……”
李厌离顿住，他没想到舒斓也会记得一切，那种保留了记忆，却物是人非的感受他经历过一次，明白舒斓现在有多崩溃。
“别挂电话，舒斓。”
一直有来电打进来，教练的，队友的，父母的。李厌离在封闭集训期间不顾一切地请假要走的行为严重违反了纪律，是会受到处分。
李厌离一律挂断，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舒斓眼里，舒毛毛对她的重要性甚至大过于她自己。
他怕她承受不住。
“既然我们都记得，说明那不是你和我的一场梦，全都是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