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瑜始终低垂的头听话地抬起来,看清林毅的脸时眸光顿住,嘴唇微微张开,眉间却皱起了,狂喜,痛苦,愤怒各种情绪在心头来回转换。
曾经是天之骄子的霍瑜从未想过,他只是开除了一个违反规定的员工,就会招来一场将近七年的残酷折磨。
在跟人事提起来的时候,霍瑜甚至都没注意过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人叫林毅。
这个名字的一笔一画,随着反复出现又愈合的伤口,深深刻进了霍瑜的血肉里。
被打得受不了的时候,霍瑜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他以前没有那么傲慢就好了,要是没有异能就好了,或者是战斗系异能就好了。
可偏偏觉醒的是自愈,让他生不如死,又死不掉的自愈。
高兴的是林毅死掉了。
难过的是林毅不是死在自己手里。
愤怒的是林毅死的太过简单,看起来是一枪毙命,甚至都没有承受过多少痛苦。
舒斓说:“我是不赞同虐尸的,但你要是想在他烧成灰之前打他两下也行,毕竟他打了你那么多次。”
霍瑜抬头看着她,声音哑的像是磨砂纸擦过玻璃:“你…能…读心?”
舒斓勾起唇:“不能,我就是站在你的角度想,林毅好像死的太便宜。可惜我儿子杀人就这个风格,能一次解决绝对不拖时间。”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霍瑜却好像是被强烈的光刺了一下眼睛,迅速埋头,不敢再直视:“我,不打。”
她不赞同,他就不打了,没关系的。
“行,方博涛,抬走。”
“来了指挥官!”
舒斓蹲下来给霍瑜解开脖子上的项圈,项圈很紧,所以解开的时候舒斓的手会碰到他的脖子,每次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霍瑜,他都会像被电击一样颤一下。
舒斓不动了,莫名道:“你干嘛这么害怕,我又不打你。”
霍瑜惴惴不安地,可怜至极地低声解释:“对不起,条件反射。”
他以前曾经强烈反抗过戴项圈,后来也是被疼痛驯服了。
舒斓说:“那我继续,你忍一忍。”
项圈下的皮肤白的格外突出,也不知道是戴了多久。
舒斓扔掉手里的东西,说:“行了,你也看见林毅已经死了,以后没有人会打你,你争取早日克服心理阴影站起来吧。”
她朝不远处一个记得住名字的手下挥手:“杜绍辉,过来,交给你一个任务,去之前的地铁站给这个叫霍瑜的兄弟拿一套生活用品,然后带他去水管那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这些天他的食物和水你帮忙领,他自愈之后就不用你再管。”
“好的指挥官。”
舒斓起身牵着舒毛毛离开,霍瑜这才敢抬起头,用目光偷偷地追随着那两道身影,直到她消失,才听见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声音。
“嘿兄弟!兄弟!看看我,别看我们指挥官了。”
霍瑜只瞄了一眼杜绍辉就低下头,他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因为直视久了也会挨打。
杜绍辉没听说过霍瑜的事,但他能看出来面前这个男人伤的很重,身上不是血就是泥,骨头都折了,可怜得很。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东西,然后叫人用担架抬你去洗澡。”
“嗯……”
洗澡。
从林毅找到他时,霍瑜就没有再进行过这种属于人类的行为。
杜绍辉拿完东西,叫来兄弟,用担架抬着霍瑜到地下水的管道旁,说:“兄弟,条件艰苦,天气热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洗冷水,你别介意哦。”
“嗯。”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冰凉的水浇到头顶的时候,霍瑜还是像是冷得缩起了脖子。
冲了一会,杜绍辉发现这人太脏了,光用冷水和过期洗发水好像洗不干净。
“你等会,我去问指挥官咋办。”
“别去!”
霍瑜下意识喊了出来,可他声音太哑了,杜绍辉跑的又快,根本没听见。
他无力地闭上嘴,难过和自卑同时淹没头顶。
过了一会,杜绍辉手里拿着一堆工具跑回来:“嘿嘿,指挥官给了我热水,她还把洗发水,洗衣粉,洗洁精,厨房去污剂混合在一起,让我用刷子给你刷,说反正总有一个有用。”
第64章 臭屁小孩。
霍瑜追问:“她还说什么了?”
有没有嫌弃他脏,有没有说他麻烦。
杜绍辉卖力地给他洗刷刷:“没说什么啊。我看见指挥官给了王姐一地的菜,还有大米饭,今儿个大家不用吃那破饼干,真呀么真高兴。”
好不容易刷干净,霍瑜在发现自己连直起背脊套衣服的勇气都没有的时候,再度陷入了浓重的自我否定当中。
每次挺直脊梁,对疼痛的恐惧又会重新压得他四肢着地,他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摆脱,没人可以救得了他了。
杜绍辉失败几次,很是头疼:“你等等,我去问指挥官。”
“别!”
依旧没叫住,这个刚成年的小伙跟只兔子似的蹿起来就跑,霍瑜都绝望了。
他真的不想让她一再听见自己这些难堪的事。
过了一会,杜绍辉带了三个挽起袖子摩拳擦掌的男人回来。
“指挥官说把你架起来强行穿,兄弟们上!”
“兄弟,穿个衣服又不是要剥你的皮,你闭着眼睛,抖得这么厉害干嘛。”
“哟,长挺帅啊。”
“卧槽,你别在人家光着的时候说这话啊,很容易让人想歪。”
“我就随口一说,我发誓!”
……
舒斓站在远离人群的空地边缘,捂着鼻子看着一棵接一棵散发着尸臭味的绿植在舒毛毛面前拔地而起,迅速长到两米多高。
“种”了大概五百米,舒斓叫停:“宝,妈咪受不了了,歇一会。”
母子俩跑到另一头,呼吸才变得自由。
“这个带臭味的植物是新的异能?”
舒毛毛从空间拉出一张软皮沙发,拉她坐下:“一半是新的,一半是原来的,我把它们合起来用,就像搅拌混凝土一样。”
舒斓感叹:“哇,我儿子真聪明,还会举一反三。”
舒毛毛愉悦地抬了一下小眉毛:“常规操作。”
舒斓笑道:“跟谁学的话,臭屁小孩。”
“季鑫。”
舒毛毛打了个哈欠,像小狮子张开了口,眼神开始变得迷蒙,这是他异能用多了之后能量耗尽的表现。
舒斓看了手表,虽然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时间其实才下午三点,初夏温度适宜,阳光被云层挡住,微风轻拂脸庞,是个睡午觉的好天气。
“你睡一觉,晚点我叫你起来。”
舒毛毛点头,躺下之后拱啊拱,把脑袋枕在她大腿上。
舒斓故意逗他:“再拿个枕头不行吗?”
“不行,我就要挨着你。”
“哼,可恶的舒毛毛。”
舒斓用手指梳着他柔软的头发,轻轻哼着想不起来词的悠扬曲调,背景的些许杂音也成为此刻静谧时光的一部分。
舒毛毛眼皮渐沉,身体的起伏慢慢均匀。
歌声停止,舒斓的眼眸里倒映着无垠蓝天和缓慢移动的云朵,沉静地思考。
人们根本无法用有限的认知去解释世间所有事情的原理,比如宇宙的尽头是哪,尘埃又是为何而存在,生命即将去往何处。
舒斓也想不到林毅重生的原因,所以她根本不去想,而是接受重生这件事的存在,并把它当做常识融入思维里。
或许林毅死掉之后,会去到另一条时间线,再拥有一个系统,再经历一次病毒爆发也不一定。
既然时间可以回溯,空间可以创造,那要是把这些异能杂糅在一起,无上限地使用的话,不止是重生,说不定所有超出认知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舒斓把天马行空的思绪收回,低头看着举起双手,在她腿上睡成投降姿势的舒毛毛,无声地弯起嘴角。
吹捧听得太多,还真把她五岁的儿子当成神了, 他哪有那么庞大的能量。
五点过后,天空的颜色渐渐变化,有人找到舒斓:“指挥官,晚饭做好了。”
“嗯,我马上过去。”
舒斓捏捏儿子脸上鼓起来的肉:“下次再睡,吃饭了。”
舒毛毛睁开眼,翻个身起来,跪坐在沙发上,眼神阴沉,郁气难消地看着远方破败的城市。
好烦,想炸点什么……
“毛毛,拉我一把,腿都让你压麻了。”
舒毛毛眼皮上下一碰,从毁灭世界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接住舒斓伸过来的手,顺便用治愈异能把她的腿麻治好。
“好了,吃饭去。”
两千多人的饭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喷香的一排大锅前,早就排好了翘首以盼,垂涎欲滴,眼巴巴地望着舒斓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