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车子在家门前停下,等了一会儿,副驾驶上的江似月缩在一团,睡得不太安稳。
借着昏黄的车灯,赵延看见她乌青的黑眼圈,俯身靠近,指尖聚成的影子落在她脸颊上,她似有所感,嘤咛了一声,赵延撤了手,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后,转身下车。
云京初冬的天色暗得很快,才六点不到,周围已是一片灰,他随意蹲在绿化的矮栏边,将碍事的衣袖挽起,目视前方,静静地发着呆。
心里很空,比任何时候都要空,这种空虚极其难捱,然人急切的想用东西来填补,四下搜寻后,总算在裤兜里翻出一盒烟。
生疏地翻开烟盒,抽出一根拆开,淡淡的烟草香钻入鼻尖,似填补了内心的空虚。
手机铃声欢快响起,赵延接起孙尧的电话,还没出声便听见那边一声惊呼。
“哥们儿你还好吗?易家都闹翻天了!”
赵延把烟丝揣进手心,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冷声道:“还活着,什么事?”
“啧……”孙尧砸吧着嘴,“你藏得真够深的,你和安琳还认识啊?还差点亲上叫江似月看见。”
赵延瞥了眼车内熟睡的江似月,“什么意思?”
孙尧乐了,“易家到处有监控啊,白天你和安琳在小回廊全录进去了,易阿姨看见了,这会儿正发火呢!易家现在热闹的要命,不出我所料的话,张姨现在应该在给你打电话了。”
易家闹不闹他并不在乎,神色比刚才放松了不少,语调倦懒,“知道你还占我的线?”
孙尧“嘿嘿”一笑,开朗道:“这不是想听到一手八卦嘛,说说你和安琳怎么回事呗?新婚当天亲你哎——”
“未遂。”赵延淡淡指正。
“切!”孙尧满不在乎,“你就给我说说呗,我好奇死了,等不及你过来了。”
“想知道?”听到孙尧迫切地肯定,赵延微微一笑,“我也想,去查吧,查了给我发一份。”
孙尧应下后才觉得不对劲,“我查你?你丫抽什么风?”过了一会儿,想到半天江似月被徐家那小孩拖走的一幕,孙尧反应过来,“这是查给江似月看啊。”
“嗯。”赵延轻飘飘的承认,反而打了孙尧一个不知所措,有些不敢相信,一身反骨的赵延竟也乖乖为老婆折腰了。
孙尧:“不是吧,你这么上心?子虚乌有的事儿,解释两句完了呗。”
赵延并未多解释,道:“易家的录像也发我一份。”
孙尧:“……行。”
电话刚挂断,张颖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内容没什么新意,只是提到江似月去老宅找这件事,让赵延多问了两句。
车内人睡得正香,赵延盯着她,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宠溺的笑,难怪困得醒不过来,原来一夜就没闲着。
出神间,江似月已经有了醒来的迹象,赵延大步流星地走进车内,刚坐进副驾驶便对上她迷茫的眼神。
“刚到。”赵延先她一步解释,“等会儿我再出去。”
江似月尚未完全清明,往前坐直,身上的外套滑落后,马上就被赵延拿走,属于他的气息顷刻消失,心中空落落的。
“哦。”江似月推开车门下车,刚睡醒脚步还有些不稳,踩在地上和踩棉花一样软软的,视线内伸过来一截小臂,江似月抿唇,默默走远,“我们都要离婚了,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背后传来一道轻笑,落在心间,没由来慢了半拍,想到他这么从容,心里又无端升起几分不满来。
赵延上前,无视她的挣脱,扶住她的手,低声道:“离婚是你的想法,我没答应。”
“你不答应也要答应!”江似月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火气,说:“大不了我就起诉!”
“起诉也不答应。”赵延神色未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平静的语气中暗含无赖,“不管怎么样,都不答应,等会儿我就把结婚证撕了。”
江似月停下,杏眸瞪得圆圆的,不敢相信赵延居然能说出这话,质疑道:“你刚才不是说有分寸?有分寸还这么耍无赖?”
赵延耸肩,神色罕见有几分京中公子哥儿的轻佻,道:“离婚都被你祭出来了,还不许让我耍个无赖?”
江似月没从惊诧中反应过来。
似是为了印证“撕离婚证”这句话,下一秒赵延便转头朝屋里冲,江似月懵了两秒后反应过来,也追了上去,大喊道:“赵延你疯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屋内一片漆黑,江似月刚跑进去,手腕便被捉住,赵延稍稍用力,便将她抵在门上。
门“砰”地合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屋内一片黑暗,唯有赵延的眼睛露着似星刃一般温润的暗芒。
赵延俯身凑近,她躲开后,头顶传来一声苦笑,旋即耳畔呢喃,灼热的气息喷在颈窝,避无可避。
“我可以织造一个虚假的甜梦,说我在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如何期待和你的相遇、如何欣喜若狂地对待那场相亲……以此来增加你现在选择我的筹码。”赵延轻叹了一声,语气轻顿,垂眸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认真,片刻,他自嘲一笑,“可那样就太卑劣了。”
他坦诚地过分,说出来的话似小雨点,一下下落在她心上,酥酥麻麻地,心口不可遏制地发酸。
或许,她现在也该坦诚一点,大方地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己真正介意的是他和安琳的过去,可是那些话如此难以启齿,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
“你那样说我也不会信。”
“是啊。”赵延抿唇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我知道。”
江似月心一颤,低头静默不语。
“起初得知这桩荒唐的相亲,我的确是拒绝的,看到视频后,改主意回来赴约,不是因为你像安琳,而是像我自己。。”
被他遏制住的江似月本来一直挣扎,听到这句话后,骤然卸了力道,抬眼看他的侧脸,眸光意味不明。
“确切的说,是像和家里闹崩时候的我自己。”赵延浅浅一笑,恍惚回忆起从前,“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骤然变成身无分文的洗碗工,世界向我展露出了最狰狞的一面,工作结束拿那点儿窝囊费的时候,我的眼神大概和你当时一样,窘迫、无助,还有几分挣扎的倔强……”
他停了下来,不知是在琢磨剩下的话该怎么说,还是在平复回忆掀起的波澜。
“这就是我和你结婚的理由,不想你和我一样,为钱窘迫。你缺钱,我恰好很有钱。”
江似月有些无措,不知道该给什么样的反应,她心里有些疼,可却羞于表达,只道:“听起来很简单,像是银行贷款。”
赵延闷笑,似乎是被这比喻逗乐,“所有复杂的关系的最初,都是简单的开始。”
江似月不说话了。
赵延:“那枚戒指,安琳怎么说的?”
第64章 劝慰
◎“姐姐,我喜欢你,选我好吗?”◎
骤然听他问起自己和安琳的谈话,江似月身体一僵,不自然地偏转身体。
白天在易家,安琳想说起和赵延的过去,江似月听着耳边的风声,心中陷入了万般纠结之中。
想听、但又觉得不该听。任何有关于赵延的事儿,都应该问他本人才对。
终于在安琳开口之后,江似月拒绝了安琳的“好心”。
不过现在赵延这样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似月说完,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赵延知道她这谨慎又没安全感的性格,见她这么试探,也不意外,轻声说:“我不知道安琳是怎么描述我给你的那枚戒指的,但它不是被任何人抛下的东西,它仅仅代表我自己。”
江似月手绞在一起,无意识碰到戒指,指尖像是被烫到般一缩。
赵延:“在美国的时候,过得实在太惨,对所有的欲望都压缩到了极致,在日复一日的焦灼中,我逐渐生出了摒弃一切欲望的心思,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时候,没什么资格谈爱情。”
他轻笑,听着却无一丝明媚,“后来在聚会上碰到安琳,她说起不婚主义、人与人的自洽和认同,我常和她交流想法,最终坚定了不婚主义。”
所有的事情都被解释清楚了,但别扭似乎是天生,开口就是:“你们很有共鸣,是灵魂伴侣。”
赵延:“我和学院所有老师都能聊很多,这都是灵魂伴侣?”
江似月:“……”
赵延改挡为圈,轻轻揽着她,说:“白天在回廊看见我,怎么不出声?”
这一提,江似月响起安琳那个上扑的动作,心一窒,虽然知道以赵延的性格,多半是挡了,但挡了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江似月:“我为什么要出声?”
她语气不太好,甚至有点冲,不过赵延却没介意,捧起她的脸,语气无奈,“那也别挡眼睛跑掉啊,要不是有监控,我长十个嘴都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