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闫岷卿好像故意要看她的笔记刁难她,这次他好像故意要看她的笔记表扬她。他做得无痕无迹,特别老练。
李疏梅的笔记里没什么信息,笔记本还回后,闫岷卿又伸手要祁紫山的笔记。
看完完整笔录,他严肃道:“你们根本没有找到顾笙的杀人动机和关键证据,这对刑侦工作来说是不严谨的……现在时间并不多,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曲青川说:“闫支,刚才我们一直在分析犯罪动机,我们认为顾笙、姜琴玉和崔锐这三人之间肯定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姜琴玉和崔锐已经死了,要想探知到这种秘密,恐怕有些困难。”
闫岷卿思虑了下说:“姜琴玉在今年四月份和崔锐开始交往,是不是我们可以从姜琴玉和崔锐交往时间开始,走访调查下他们三人之间的行踪,回头把这些细小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不要觉得这些工作没有意义,老曲。”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姜琴玉缺失的躯干和左手手掌,到底去了哪?这是重要证据,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也要作为接下来工作的重心。我再重申一下,现在局里很重视这件案子,这件案子的性质有多恶劣你们应该知道,夏局三令五申……”
“屁话怎么这么多,”费江河大声打断闫岷卿的话,“是不是还要开个座谈会?”
闫岷卿的高谈阔论被打断,意犹未尽写在脸上,眉头也皱了起来,拧巴在一块。
费江河“喧宾夺主”道:“老曲,甭听些虚头巴脑的,我提议再去河道现场走一遭。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明白,那就是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在河道抛尸,那里和顾笙生活的路线几乎可以说完全没交集,而秦东市有许多偏僻的地方,她偏偏选择河道,我不相信那是随机抛尸,是不是河道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找到原因,或许能解答很多问题。”
“老费说的也是,”曲青川边听老费讲,边时不时关注闫岷卿的一张黑脸,最后问道,“那我们行动吧?闫支还有什么指示?”
被贴上“虚头巴脑”标签的闫岷卿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十分严厉道:“我提醒你们一句,按照远抛近埋、头远身近的理论,你们有必要去顾笙家中和家附近找找姜琴玉的身体,顾笙隐藏姜琴玉的躯干,说明躯干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我敢说顾笙一定会将躯干放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她家中和附近就是最好的藏尸地。”
“行,闫支,我马上安排人带警犬搜寻。”
“行动吧!等你们好消息。”
*
兵分三路,曲青川领着一班干警,带警犬去顾笙家附近搜寻,马光平带人再去走访一遍顾笙、姜琴玉和崔锐三人之间的关系,闫岷卿也把三队的同事借给了曲青川,而李疏梅,则和费江河祁紫山一起前往河道现场复查。
车到达河道边芦苇地的泥路上,三个人下了车,费江河和祁紫山走在最前面,拨开杂草,李疏梅几乎是在两人的“护航”下走到刑事现场警戒线内。
下午的风带着微微的燥热,吹拂过来,整个芦苇地就会刷刷地倒向一旁,犹如溃败倒下的一排排士兵。
重回刑事现场,李疏梅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她感受着一阵阵野风的悸动。
费江河站在现场中心,双手插在黑色皮质夹克口袋中,朝四周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说,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抛尸?仅仅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吗?”
但偏僻的地方很多,这里离顾笙的家比较遥远,她一定因为什么目的才来这里?李疏梅心中也在思虑这样的答案。
祁紫山说:“老费,至少可以说明,顾笙知道这个地方,她肯定不陌生。”
因祁紫山的话,李疏梅想起什么,对费江河说:“我记得你提及过,这里以前发生过一起奸杀案。”
费江河点头,“是啊。”
“顾笙或许从新闻或者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地方,她可能认为这里发生过命案,笃定没人来这儿,她就肆无忌惮抛尸。”
费江河思虑了下说:“不,这应该不是抛尸的理由,既然都毁掉了头颅,抹掉了指纹,完全不必要抛这么远。而且那起奸杀案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外人根本不知道,除非是住这里的当地居民。等等——”费江河似乎想起什么,“顾笙是不是有认识的人住这边?来过这儿?所以她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马上掏出手机,打回了技术科,要求把顾笙的社会关系再梳理一遍,这个河道所处的狭水镇到底有没有她认识的人。
之前技术科已经将她的社会关系全部整理了,只要查一下有没有和狭水镇有关系的人,就可以证实顾笙选择这里的理由。
十几分钟后,技术科回电,顾笙没有这边的社会关系。
挂完电话后,费江河若有所思道:“除非是顾笙社会上的朋友?我们不知道的朋友?”
祁紫山问:“你是说顾笙有帮凶,这个帮凶对这里很熟悉。”
费江河缓缓摇了摇头,“这不绝对,也许有别的原因,让顾笙选择这个地方。”
天色渐晚,四周都黑了下来,但这儿并非漆黑一遍,天地之间仿佛有种盈盈的光芒笼罩,这里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美丽,伴随虫鸣和鸟叫,大自然别致的夜色让人留恋。
祁紫山忽然提醒道:“疏梅,看天空!”
李疏梅抬头一看,蓦然整个人像被什么定住,天空很低,繁星闪耀,有密有疏,有亮有暗,一张黑布上布满星辰原来是如此美丽,她长大后从来没有这般看星星,或者说从六岁那年开始她就很少去观察天空里的景色。
随着她的视线慢慢下移,远处,是和天空的繁星首尾相连的工厂和居民区,工厂和居民区已经亮起了点点闪烁的灯光,就像一张画布,将星辰和灯火连接了起来。
“哎,等一下。”祁紫山带着惊喜说,“疏梅,老费,你们还记不记得,姜琴玉宿舍里那只蓝色玻璃片。”
“什么?”李疏梅恍了一下神。
“就在车上,那个证物箱在后备箱,我去取一下。”
祁紫山三脚并着两步往芦苇外小跑。
费江河问:“这小子一惊一乍做什么?”
但李疏梅仿佛明白了,她明白了祁紫山要做什么,她的心里禁不住也激动了起来。
她还记得姜琴玉的室友韦敏静说,姜琴玉平时会拿起那只蓝色玻璃片对着白炽灯观看,她也曾从那只玻璃片里看到了扭曲的光世界。
很快祁紫山回来了,惊喜道:“疏梅,你快看!”
李疏梅接过蓝色玻璃片,这是一块扭曲变形的玻璃瓶底盖,当她贴在眼前,再次看向天空和远处的灯火,她忽然惊住了。
星辰和夜灯扭曲成了蓝色的漩涡状,就像梵高《星空》里的漩涡状星辰,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星空!
无比扭曲,无比梦幻!是梵高经历种种不幸,不被人理解,在精神病院,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看到的梦境,那才是真正的星空!
那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姜琴玉,终于悟出了她为什么死在这儿!
她的眼眶里就像被吹进了野外的风沙,一股酸涩的难受。
第23章 这片花这片海。
我画过的画布,怎么样也要比空白的画布值钱吧。
——文森特·梵高
*
费江河从李疏梅手里接过蓝色玻璃片,朝有光的地方望了望,说:“我不太懂艺术,这个星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费江河问的是李疏梅,她明白他不是问“星空”本身,而是问为什么姜琴玉对“星空”如此着迷,而顾笙又如此对待姜琴玉。
他想更深入探索凶手的动机。
李疏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对艺术也是一知半解,当年学画并不是为了什么艺术,但是她听高中美术教师系统讲过梵高,梵高在欧洲绘画史上是不容忽视的人物。
最近她因为案子又对梵高的生平和作品做了大量阅读。回忆老师的话,结合最近的阅读,她做出自己的理解道:
“老师说,梵高一生都在追求画画,他主攻素描和油画,但那个时代欧洲主流的画风都比较偏向写实,换言之,就是比例、光影、透视都很真实,但梵高却喜欢不一样的风格,他的画风更……”李疏梅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想了想说,“更随意吧,不会完全遵循你眼睛看到的。”
“所以他不被主流所接受,他的画被人认定没有灵魂,没有价值。梵高一生倾注才华,费尽心血,到头来,没有一个人欣赏他的作品,看中他的才华,他就像生活在世界的另一面,无比孤独,所以三十多岁,他的精神世界就崩溃了,患了严重精神疾病,他在精神病院治疗时,偶然看到了与众不同的星空,里面的星星是扭曲的,梦幻的,就像一个个晕眩的漩涡,他将这个梦境画了下来。这就是后来闻名世界的名画。在那以后,他就开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