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开。”马光平像是受了好大委屈,头别向一旁。
祁紫山无奈,又走向费江河,“老费,要不先开个会。”
“要开你们开!”费江河直接拒绝。
祁紫山朝曲青川望了望,露出“我也没招”的眼神。
曲青川拧着眉,又看了看李疏梅,显然他也想让李疏梅劝劝二人,但很快他改变了主意,直接走到马光平旁边,哄了哄:“老马,要不你先做个表率。”
马光平微红着眼说:“曲队,哪一次,都是我先让步,你看老费他尊重过我吗?”
“这怎么扯到尊重了,咱队里谁不尊重你老马,你老说他脾气差脾气差……他现在是越来越差了。”
见老马没反应,曲青川又走到费江河桌前,坐在他桌子边上,细声细语道:“老费,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哪一次我们不支持你,老马一早就带紫山去走访,他连一口饭一口水都没喝,回来你就说他。”
“我说他!”费江河冷声说,“我不该说他吗?”
曲青川碰了一鼻子灰,叹了口气,回到罪案板前,沉默了下,朝李疏梅和祁紫山招了招手,“我们先看看,不惯着他们。”
李疏梅想这个时候怎么也得支持下曲队吧,她和紫山一同走了过去。
曲青川对两人说:“这样啊,既然认为顾笙口供不实,怀疑她的口供,那我们就把顾笙的口供全部拿出来对一遍,也许口供里就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呢,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李疏梅早就拿好了本子,祁紫山拿起了粉笔,准备在罪案板上做记录。
曲青川说罢,似乎还抱有什么希望,朝有分歧的那两个人送去目光。
他特意等了等。
马光平像是感应到曲队的目光,终于不情不愿站了起来,不声不响走到罪案板前,低声道:“老曲,我不像某些人。”
“我才不和某些人一般见识!”费江河猛地站起,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曲青川暗暗露出一丝微笑,又压了压窃喜情绪:“行了,那我们开会吧。我刚才说,把顾笙的口供全部拿出来对一遍,大家没意见吧。”
“老曲,你是队长,你说怎么来就怎么来。”费江河明显还有些气话。
马光平笑道:“老费,你这话说的,在整个市局,有谁敢惹你老费。你连老夏都敢怼几句。”
“我那是怼?我是有什么话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口不一,你那叫虚伪。”
曲青川连忙做出停住的手势,“差不多了,这个会还开不开了。”
两人终于闭口了,但彼此都保持着不待见对方的表情。
曲青川看向李疏梅,“疏梅,笔录你记得最好,你把顾笙的口供按时间顺序说一遍,紫山你写在罪案板上。”
李疏梅忙问:“我主要说哪一方面?”
“主要是关于姜琴玉的部分。”
“好。”李疏梅翻到笔记本最前面,这是第一次在成教问询顾笙的笔录。
她理了下关键词说:“1997年底,顾笙和姜琴玉成为了成教的同学。两人彼此认识,偶尔同桌,但不熟悉。”
祁紫山随后在罪案板上写下关键词。
李疏梅继续说:“1998年,顾笙在学校食堂后门被称作黄毛的混混欺负,姜琴玉出现,以割伤手腕的行为,吓走了黄毛等人。顾笙送姜琴玉去医务室,姜琴玉左手手腕留下了伤疤,两人成为朋友。”
“1998年下半年,两人的关系形影不离,上完夜课后,两人会经常去吃夜宵,买衣服,做美甲。”
“1998年十月二十三日,是姜琴玉的生日,顾笙送给了她一个随身听。”
“同年底,姜琴玉带顾笙去河道看了星空,顾笙通过蓝色玻璃片看到梦幻世界,非常震动,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对姜琴玉最信任的时候。”
“此后,姜琴玉也经常去顾笙住所,她画画功底比顾笙好很多,因此会教顾笙画画,在顾笙的住所,也留下了几幅画,其中两幅梵高的临摹,星空和鸢尾花,都成为后来顾笙杀害姜琴玉的手段。”
“1999年四月份,姜琴玉和成教美术副教授崔锐交往。顾笙曾被崔锐追求,知道崔锐为人,因此劝说姜琴玉慎重,但姜琴玉没有听。”
“1999年七月份,姜琴玉被崔锐带到酒吧,事后可能被骗喝听话水,那天晚上,崔锐强.奸了姜琴玉。这应该是姜琴玉怀孕的原因,后来姜琴玉告诉顾笙她怀孕了,所以顾笙在杀害姜琴玉后,刻意隐瞒了躯干。”
“八月底,姜琴玉母亲需要大量手术费,她和崔锐‘狼狈为奸’,崔锐答应给她四万元,姜琴玉为了钱,通过酒水迷晕顾笙,崔锐那天晚上迷.奸了顾笙。然而那晚顾笙中途醒了,发现是崔锐。也知道姜琴玉背叛了她。”
“九月二十五日晚,姜琴玉再次来到顾笙家,因母亲手术费不足,她以曾救过顾笙为由,希望顾笙再帮她一次,让她做崔锐的女朋友。顾笙愤恨不已,举刀刺死姜琴玉。当晚分尸,抛尸。”
说完这些,李疏梅试图再看看有没有遗留什么细节,应该是没有遗漏。
祁紫山也在罪案板上写下最后一笔。
曲青川说:“非常好,疏梅的工作做得很细致,现在所有的时间线都说明了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大家看看,到底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所有人都注视罪案板,陷入了沉思,半晌,曲青川看了大家一眼说:“如果顾笙真的撒谎了,我不相信她的口供能做到完美无缺。”
大家看了半天,所有人都凝神屏气,马光平终于开口了:“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你们呢?”他首先看向祁紫山。
祁紫山摇了摇头。费江河始终盯着罪案板一动不动,根本没理任何人。
马光平又看向李疏梅,李疏梅也一直在找疑点,但她没找到,她也跟着摇了摇头。
曲青川从罪案板前移开目光,说:“老夏说过一句话,顾笙要作隐瞒,那一定有利可图,但她已经认罪了,她为什么还要撒谎?我觉得一定要考虑顾笙的犯罪动机。”
费江河说:“老曲,你说的我懂,但是只要找不到根源所在,你根本不知道顾笙的真正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
曲青川说:“那这就是死局,顾笙认罪,可能存在一些疑点,但只是一个对她定罪完全不重要的疑点,而我们却要花大量时间去验证,最后顾笙还是认罪,案子却一直拖着。”
费江河闭了闭眼,就像是妥协了般,低沉道:“老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越拖越久,影响我们二队的整体工作。”
谁说不是呢?曲青川用一种“第一天干工作”的眼神睨着他。
李疏梅也明白,他们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根本没有谁对谁错,警队资源是有限的,如果这个疑点对整个证据链完全不影响,实际上资源再大量投入,就是对其他案子的不尽力。
费江河说:“这样吧,明天照样结案。我一个人再去调查调查。”
这句话说罢,大家都没有回话,他说得很悲壮,马光平也落寞地低了低头。
在刑侦工作里,谁也不敢说能做到绝对完美,只要对得起制服上的警徽,对得起自己的初心,对得起受害者以及家属,对得起广大群众,那已经是相对完美的工作。
李疏梅沉浸在这种悲鸣的氛围里,她理解所有人所坚持的想法,所有人所坚持的理想。不管如何,在这样的团队里工作,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她紧紧望着罪案板,真的很想从其中找到费江河声称的“谎言”,她真的很想探知姜琴玉的内心,顾笙的内心,她们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忽然之间,罪案板上闪过一串细微的金色流光,祁紫山刚刚记下的字迹变得无比模糊,然而姜琴玉和顾笙的名字却越来越清晰。
她俩的名字就像有生命,从罪案板上浮现了出来,漂浮在半空。
这里面有秘密!
这是李疏梅的刹那想法,因为之前,凡是有流光闪过,都会预示着什么,她的眼睛好像天生能看透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这些只是很表象的提示。
她必须通过浮现的名字,思虑出其中的秘密。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姜琴玉和顾笙的名字会凸显地浮出,那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李疏梅高速运转着大脑,她其实不聪明,然而她知道必须要用尽一切可能去思虑。
蓦然间,她的思绪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崔锐的那次课堂,课堂里,崔锐讲解了一副名画《拾穗者》,他告诉学生们,这幅画的背后包含了两层截然不同的含义,她甚至还记得崔锐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