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娘有这个银子,完全可以找一位比我厉害之人,亦或是自己做些小本买卖,与她人合伙,可没有梅姑娘想的那么简单。
梅娘的笑意在柳锦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下消失于无。
“啪嗒”一声,一滴清泪落在了杯盏之中,荡漾开了杯中漂浮茶叶,映出了梅娘那张如芙蓉般美丽的脸蛋与落泪的眼。
“实不相瞒,我身世坎坷,早早入了红尘俗世,从小未见过爹娘,就连一个弟弟如今也下落不明,我乃那笼中雀鸟,想飞飞不了,想走走不了,我自小在花楼长大,离开那处无家可归。”
“楼中姐妹虽好,可相处如此多年,我深知她们无法交心,遂也不敢与她们合伙。”
说罢梅娘满目盈光,泪水凝在眼眶之中,一把攥住柳锦棠的手握在掌心之中:“柳姑娘是好人,从当初柳姑娘在庙门口递还我荷包,之后又去给我送那一两银子我便知晓,柳姑娘是值得托付信任之人。”
“我这行当,吃的都是皮囊饭,我不得不为自己早早打算,若几十年后我人老色衰,定会被楼中老鸨舍弃,到时没有银子傍身,没有安生之所,我不如一根白绫现在吊死算了。”
梅娘生的美若芙蓉花,哭的时候又似带雨梨花,我见犹怜,叫见者只想好生安慰一番,说不出半个重字来。
花楼女子身世如雨打浮萍,半点不由自己。
所以柳锦棠并不怀疑梅娘说的话。
但同时她又有些疑惑:“梅姑娘有买这铺子的钱,为何不替自己赎了身,然后自己做点小本生意,不比在花楼看人脸色强。”
这盛京繁华地段的铺子可以说是价值千金,梅娘若把这银子留着,日后不说锦衣华服,至少不会像她说的那般没有银子傍身。
多少百姓终其一生也挣不了一间铺子的钱,还是那繁华地段的铺子。
“你说的没错。”梅娘放开柳锦棠的手,垂了长睫:“我本可以存着这些银子为我以后日子打算,但是.......”
梅娘站起身来,走到窗子前,推开那虚掩的窗子,望着窗外的天,脸上是掩不住的落寞与迷茫。
“我用这些银子买下这个铺子为的不是别的,正是为了我自己,赎身的银两远远比买铺子的钱多得多,我存了这么多年的积蓄也不够赎回我的自由,我需要银子,可我在楼中捞不到那么多银子,与其盼着那虚无缥缈的自由,不妨大胆一些,恐还有机会早些脱离苦海。”
梅娘说着说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她苦笑一声,低头想要找帕子擦眼泪。
可一垂首,一只嫩白玉手拿着绣海棠花帕子出现在她眼帘之中。
“这是我才绣好的帕子,梅姑娘放心用。”柳锦棠声音细软,不复之前冷硬:“近日天凉,还是关了窗吧,以免着凉。”
柳锦棠关了窗,带着梅娘回到了桌前坐下。
她倒了杯热茶放到梅娘手边,犹豫一下,还是抬了杏眸:“不知你可方便告知赎身的银两数额。”
梅娘眸中水波缭绕,就算并无勾引魅人之心,可依旧难掩其骨血中自带的魅人惑意。
“柳姑娘当真想知晓?”
她伸出一只手来,在柳锦棠面前展开:“五千两。”
五千两不算多:“我可......”
"黄金。"
“.......”
柳锦棠说了一半的话止于喉间。
五千两黄金!
这哪是赎身啊,这是缺了那老鸨祖上十八代的德了。
怎么敢的!
她本想说若是五千两白银,她可求一下沈淮旭,想法子借一些银两,加上她之后药草挣得,先替梅娘赎了身。
就算药草挣得银两不够,再想别的法子还给他。
可五千两黄金,莫说她无法向沈淮旭张口,她也没理由帮梅娘垫上如此大一笔钱啊。
整个沈家一年的开支恐才千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可抵一个贵胄世家几年支出,这赎身数额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当一个人的赎身价格高到上千两黄金,那她带来的价值定是超过这个数了,否则老鸨不会如此留人,没有意义不是吗。”
梅娘瞧着柳锦棠,赞叹一声:“柳姑娘确实是个聪明人,确实如柳姑娘所言,我带给楼中的价值,让楼中老鸨不愿放人。”
“可若不如此做,今儿我就站不到柳姑娘的跟前,纵使身处炼狱,也有炼狱的规则,你不愿遵从,却又不得不承认,只有遵从,才能过的安逸。”
第186章 不可为
梅娘不能在外待的太久,所以在说完自己的担忧与目的后就走了。
她说她不急,也让柳锦棠好生考虑考虑。
柳锦棠看着桌上的房契,半晌都没动。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柳锦棠才伸手把那房契拿起递给春文:“收起来,顺带去鹊华楼给梅娘捎个口信,就说明儿午时,我在铺子跟前等她。”
春文点头:“小姐想应了梅娘?”
柳锦棠轻轻舒出一口浊气来:“这不仅是梅娘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
一个可以自力更生的机会。
只是做个什么买卖呢......
美人摇曳生姿的从沈家大门走出,府门口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梅娘由婢女搀扶着上了马车,脸上魅惑笑容在进入马车内的一瞬间便立马变得严肃生冷,不带半点惑人模样。
“属下梅娘见过主子。”
就连声音都裹了肃杀之气,任谁也瞧不出两息前她还是那个以色侍人的风尘女子。
沈淮旭半憩着眸子,腰间剑柄发出幽冷光芒。
“如何?”
“回主子,应当成了。”
梅娘把在沈府之中与柳锦棠交谈一事原封不动说给了沈淮旭听。
沈淮旭冷笑睁眼:“明明是个财迷,偏偏送上门的钱不要。”
梅娘想到自己刚才那般演戏才叫柳锦棠有所松动,也是赞同的点了下头。
她刚才若不哭那一场,说那些煽情的话,她敢肯定柳锦棠定不会动摇。
马车过了两个街口,然后缓缓停在一条胡同口前。
梅娘自马车上走下,然后看着马车离去,消失在闹市之中。
一转身,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她面前。
梅娘连个正眼都没给对方,绕过他就要走。
东阳却一把拉住她:“五千两黄金可赎你的身?”
梅娘勾着一双上挑媚眼,笑意轻浮的扭过头来:“怎么?东阳侍卫是准备拿出五千两黄金替我赎身?”
“不行?”东阳看着她:“我就问你是不是真的。”
“假的!”梅娘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我皆是主子的人,说这话前你能不能过过脑子?真把我当那妓子了,有病。”
“你跟北云在一起了?”
梅娘刚走两步就因他这句话顿了步子。
梅娘转过身来,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在质问我?”
东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重了些:“我不是那个.....”
"东阳侍卫。"梅娘笑着伸出手指抵上他的胸膛:“不说我与你不过是同门情谊,就算你我二人共赴过云雨,那又如何?”
梅娘手指使劲,东阳高大身躯竟随她手指动作后退一步。
不是女子手指太过用力,而是东阳乱了心智。
“我与谁好,轮不到你来质问我,主子都不管我,你管我,凭哪一点?凭你比我高?比我年长?还是凭你那两下三脚猫都不如的功夫?”
东阳瞬间涨红了脸:“什么三脚猫功夫?”
梅娘瞪他一眼,往胡同深处走去:“你自个心里清楚,没事别来打搅我,一天天的事已经够多了,还不叫人消停。”
“你信不信我去鹊华楼找你麻烦!”东阳怒吼。
可回应他的只有女子悠扬的小曲声,似在讥讽他不自量力,他这一声怒吼连半点水花也未激起。
“艹!”东阳一拳打在旁边石墙之上。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东阳低头一看,是颗烂苹果。
一抬头,萧夏不知何时坐在他脑袋上,口叼青草,满目嘲意。
“哟,这不是我们的东阳大侍卫吗,怎么?心情不好啊,咋自个在这生闷气呢,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欲求不满啊?”
“你找死啊!”东阳飞身而起就要去抓墙头少年下来。
萧夏可不傻,哪里能老实坐着让他抓,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东阳抓上来的手。
“哎,我可没有瞎说啊,你任谁看你现在这一副吃了屎的模样都会跟我想的一样啊。”萧夏还在不怕死的补刀。
“何况我刚才确实听见女子的小曲声了,那叫一个悠扬悦耳,好听至极啊,但是总觉耳熟,在哪听过。”
萧夏皱起眉头来,凝思回想,然后打了个响指:“我想起来了!”
他笑看着东阳:“好似是雀花楼的花魁啊,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