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拉着沈淮旭回到榻前坐下,早有那下人伺候着倒了香茶,半点不敢怠慢。
祖孙二人聊着天,全然忘了还在一旁站着的柳锦棠。
柳锦棠却也不急躁,实则她现在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想着要不今天就算了。
毕竟她那点小心思,在沈淮旭这个大理寺卿面前,就跟关公面前耍大刀一样,班门弄斧。
但偏偏人怕什么就来什么,她这边心里念叨不要叫她不要叫她。
下一刻沈老夫人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柔和目光也严肃了些:“你怀中抱得是什么?”
柳锦棠只觉有一道冷冽视线随着沈老夫人的话落在她身上。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柳锦棠心头叹息,吞咽一口口水,一鼓作气迈上前,把怀中之物捧出。
“听闻祖母总是咳嗽,孙女便去炖了这生津润肺的银贝雪梨汤,现下雪梨正好,甜嫩多汁,对祖母的咳疾有所缓解。”
沈老夫人有些意外,嗯了一声,难得的语气柔和:“你费心了。”
说罢她身旁李婆子上前自柳锦棠手中取过玉钵,一摸,竟还是烫的。
她这时留意到裹在玉钵外的棉布,不大不小,刚好包裹住玉钵,不仅保温,两边还有两个提手,样子虽不精致,但极为实用。
柳锦棠见她对那保温用的棉布很好奇,于是笑着解释道:“昨夜下了雨,今早儿天凉,厨房离祖母院子有些路程,我怕来的路上汤凉了,特想出这个法子,没曾想还真的奏效了。”
沈老夫人自也瞧见了,但她并未说话,李婆子把玉钵放至一旁,并没有打开的打算。
柳锦棠自也不在乎这个汤会不会进沈老夫人嘴里,毕竟求人办事,礼送到了,至于拆不拆就是主人家自己的事了。
“昨夜下雨,今儿天凉,我怎瞧你穿的如此单薄?”
柳锦棠尽力掩住心头激动,毕竟她今日特意穿的这件衣裳,目的可不是衬托自己细弱身段的。
要的就是引起沈老夫人的注意。
柳锦棠自怀中掏出金簪来。
然后走上前把金簪放在沈老夫人旁边的桌案上。
“昨日夜孙女起夜在路上捡到了这根金簪,怕失主着急,忧心一夜未眠,遂早早起了,想借着给祖母请安时,顺带把金簪带来好早日找到失主。”
在场都是人精,柳锦棠虽然没有明说,可她话里隐藏的意思,众人都明白。
因为忧心,所以早上走得急,这才穿的单薄了。
但为何那么多衣裳偏偏穿这件单薄的,只因所有的衣裳都是单薄的,所以穿哪一件都一样。
看了一眼那牡丹金簪,沈老夫人便收回视线,她知晓这金簪是谁的,毕竟整个沈府能簪此金簪之人,只有一人。
新晋的沈夫人。
“你倒是个实诚的。”
沈老夫人拿起那根金簪,然后对着李婆子耳语几句。
李婆子接过金簪,进了里屋,很快就自里边行出,手中多出一锦盒来。
打开来,竟也是一根牡丹金簪,只是对比她的那根,牡丹花瓣更为饱满。
柳锦棠不明所以看向沈老夫人。
“祖母?”
李婆子把那锦盒放在柳锦棠手边。
沈老夫人:“你是个实诚孩子,你初入沈府,此金簪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那根金簪我会帮你寻找失主的,你且回去吧。”
第5章 继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真真可怕
柳锦棠面露喜色,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喜。
她想伸手去取锦盒,但又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转身对沈老夫人跪下。
“孙女谢过祖母,此金簪孙女定会好生珍爱的。”
小女孩的喜色溢于言表,尽管她竭力掩盖,依旧掩不住眼中流露出的激动。
沈淮旭自一旁端过茶盏,凑近唇瓣浅尝一口,然后皱眉放下,可惜了这宫中御贡的好茶。
他视线落于屋中少女捧着锦盒的玉手之上,不知这小戏精泡茶技艺如何。
戏演的如此生动,想来茶泡的应该也不错。
柳锦棠乐滋滋的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沈老夫人旁边黑着脸的沈淮旭。
她眼中光芒闪烁一下,朝其福了福身,这才退出了屋子。
她刚出屋,沈淮旭也站起身来。
“时辰不早了,孙儿得去宫中处理事务了,祖母且歇着。”
沈老夫人见他要走,无奈挥手:“走吧走吧,晚上可要回府用膳?”
昨日新夫人进府,今日家宴,按理说沈家人都要出席。
沈淮旭整理了一下袖摆:“近日事务多,今日就不回府用膳了,”
说着他抱拳,然后离开了屋子。
李婆子皱眉凑近沈老夫人:“老夫人,今日不是休沐日吗?”
沈老夫人喝了口茶笑的随和:“你可知老婆子我为何喜欢旭儿这孩子?”
李婆子笑:“大公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已成为朝之重臣,老夫人自是喜爱。”
沈老夫人摇头:“你错了。”
她目光落于门前:“是因为旭儿这孩子知我不喜之物,喜我之喜,厌我之厌。”
慈安院门前,柳锦棠站于台阶之上,看着头顶上的牌匾,皓眸微眯,把手中锦盒搂紧了些。
这金簪拿的烫手,沈老夫人是个人精,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她欲从对方那处得到好处,对方便顺水推舟借她之手出气。
问她出什么气?
自然是借她之手给她娘立规矩咯。
哎,她也太难了。
柳锦棠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冷冽之声。
“胆子不小。”
对方声线实在磁性,又透着他独有的冷意,太易辨认。
柳锦棠背脊一僵,然后勾着自认为最好看的笑转过身去。
她的身后,沈淮旭一袭玄色锦衣绣以暗金纹路,腰间锦带勾勒出他劲壮腰身。
他头戴玉冠,面容隽俊,单手负于身后,正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柳锦棠嘴角的笑僵了一瞬,立马俯首福身,乖巧如小绵羊。
“大哥哥。”
沈淮旭目光锐利,缓步靠近。
柳锦棠想往后退,可她忍住了,这处不是屋子,她能退到哪去呢?
况且眼下还在老夫人的院子前,想必对方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沈淮旭看着少女微微颤抖的身子,觉得有趣,明明很怕,偏要强装镇静。
“你很怕我。”
这是肯定句,并非疑问句。
柳锦棠有些无语,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我怕不怕你看不出来?非得问我。
但面上却是恭敬有加。
“我不是怕大哥哥,而是敬大哥哥。”
“呵。”的一声冷笑,差点叫柳锦棠腿软跪下,差点以为自己的内心吐槽被发现了。
这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笑啊,吓死人了!
“伶牙俐齿。”
沈淮旭冷睨她一眼,然后提脚越过少女,就这样离开了。
他一走,柳锦棠便一阵虚软,赶紧扶住身旁树干,这才避免了自己就地跪下。
想起刚才看见的黑眸,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她这位继兄当真恐怖,一如前世不好亲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真真可怕。
她以为沈淮旭叫住她是要与她清算昨日之事,没曾想他却什么也没说。
“真是莫名其妙。”
她胆子大?伶牙俐齿?
这真的不是夸人的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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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落,柳锦棠换了身衣裳,虽然比她那短半截的衣裳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离家时带的衣裳与首饰,几乎全部被贱卖换成了盘缠。
余下的,都是些旧衣旧物与不值钱的玩意。
反观她娘,她俩一起前往盛京,她到盛京后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娘却有足足十大箱的首饰衣裳。
入了沈府,她娘也未曾想起她来,时隔如此之久,都没有想过为她裁衣。
曾经她无怨付出,如今想来,真是蠢得可笑。
真心既然换不来真心,那她不要了还不行嘛。
推开屋门,院子之中落了不少树枝残叶,无人打扫,显得格外萧条。
彩荷院是她初入沈府住的第一个院子。
此院子位处前院,距离沈府各个主子的院子都近。
只是谁又敢信,住如此大的院子,又是一府小姐,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前世她还因此去找她娘闹过,事后也是被她娘轻飘飘的打发了。
并且说她应该体谅她的难处,不过几个伺候的下人,这等小事晚上几天又何妨。
柳锦棠自屋中搬出一凳子来,又端出一碟点心来,坐在凳子上欣赏着风吹树叶,悠闲的吃着点心。
她如今倒觉得,没有下人也挺好,幽静自在,谁也不会打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