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乐呵的拿着金簪进了屋子,却未曾瞧见屋头上一闪而过的人影。
沈家后院,幽静院庭碧水潺潺,月色清冷落于院中青松石上,更显环境雅致。
东阳身着黑衣,头戴玄色抹额,怀抱长剑,站于主屋门前,宛若门神。
头顶传来轻微动静,他睁开眼来,眸子深黑如墨,透着煞气。
一道人影自屋顶飞身而下,身轻如燕,竟没带出半点响动。
“主子呢。”
东阳偏了偏头,意思不言而喻,在屋中。
来人上前轻叩房门,准备推门而入。
东阳出声提醒:“主子病发,你确定要此刻进去。”
北云放在门上的手顿了一下,他扭头看向东阳:“方医士呢?”
东阳:“已经来过了,刚走。”
北云迟疑,还是推开了门:“我进去瞧瞧主子。”
东阳不置可否,没有阻拦。
屋内黑沉一片,除却窗子边透出些月色,竟是半点光色都无。
铜雀鸟铃香炉之中,香烟袅袅,满屋透着一股浓烈药香。
北云闻见此味道眉头紧蹙,这一次竟然用如此浓重的药。
他目光不由落在了不远处的榻上。
幔帐厚重,遮掩了榻中情形,可北云听力极好,自是能透过那厚重幔帐听见那若有若无的喘息之声。
他神色有些不自在,犹豫一下还是先行退出了屋子。
刚闭上屋门,东阳便道:“如何?主子可有好转?”
北云面色阴沉:“看情况,不容乐观,主子这次发病才隔三月,比上次提前了两个月,方医士如何说的。”
东阳同样面色难看:“什么都未说,只说等主子好了,派人去唤他。”
说着东阳转头瞧了眼屋内,咬牙道:“实在不行,我去给主子找两个女人,这每次都如此忍着,憋都憋坏了。”
北云摇头劝他:“别冲动,这毒已经发作了五次,再有两次恐就彻底拔除了,你现在去给主子找女人,前面的罪岂不白受了。”
东阳实在难以理解:“这毒虽然厉害,但终究不过是催情的玩意,美人都送到主子榻上了,硬是被主子扔了出来,毒素难压,这不活活受罪吗。”
“你若想死,可以在大声些。”北云抱剑与他并肩而立:“且等着吧,以主子的定力,最多一个时辰。”
东阳勾起猥琐笑意,眼睛往北云身下瞅了一眼,手中的剑碰了碰他的肩头。
“你当主子是你啊,一个时辰,你也太小看主子了。”
北云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我再不济,也比某些人强,听梅娘说,你好似有些疲软啊,怎么?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艹,那娘们怎么如此诋毁于我。”东阳快气炸了,一个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行,唯独那事上不能服软了。
梅娘可是雀花楼的头牌,多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为求一夜。
他不行?他不行能叫她记那么清楚?不可能!
北云也朝他身下看了一眼,啧啧摇头。
无形攻击最为致命,东阳顿时脸色铁青。
“艹!”他怒骂一声想立马去找梅娘算账,可眼下却走不了,只得忍着一头火气,乖乖的守门。
“阿秋!”远在盛京东头的一处锦绣楼阁中,一美艳女子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身旁的美人娇笑调侃:“梅娘,你这是穿的单薄惹了风寒,要妹妹说啊,还是多穿些才是。”
梅娘勾着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涂着大红蔻丹的玉指自盘中拿起一颗葡萄来,然后直接塞进了女人嘴里。
瞧着女人吃瘪模样,她咯咯笑着,笑声比黄鹂还要动听几分。
“偏就你话多,干我们这一行就得是穿的越少越好,裹大袄的乃是河边洗衣的大娘。”
她俯下身来,春光汹涌,看的女子差一些被葡萄噎了嗓子。
梅娘眼带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
“要妹妹我说啊,姐姐就是穿的太多了,瞧瞧姐姐的恩客,在瞧瞧妹妹的,姐姐与其取笑妹妹我,不如跟妹妹我学学。”
说完梅娘扭着屁股花枝招摇的走了,剩下一桌子女人大眼瞪小眼。
可是气归气,她们却不得不承认梅娘的本事。
同是伺候人的,偏人家梅娘伺候的都是些王孙贵胄,再不济也是俊俏公子。
把人伺候乐呵的同时还能从对方口袋里掏出不少银子。
反观她们,伺候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好不容易有个王孙高官,结果还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楼中不少姐妹嫉妒梅娘,却又不得不佩服其手段。
“你们听说了吗,梅娘被包了,对方来头不小,妈妈都不敢得罪。”
“什么人啊?”
“据说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真是叫人嫉妒。”
第9章 知棠
后半夜三更,紧闭的屋门终于打开。
沈淮旭身着暗红锦袍,腰间松垮系了带子,锦缎连裳轻薄宽松,掩不住他健硕胸膛。
黑丝未束,柔顺垂在肩头,凤眸凌冽,眼尾勾着未消情愫。
他身姿伟岸,生的又邪魅俊逸,冷光洒落,衬他如妖如魅,摄魂夺魄。
东阳与北云慌忙低头,不敢多瞧。
“主子。”
沈淮旭瞧了眼北云,然后对东阳道:“你去打些水来。”
他声音嘶哑,透着未消的欲望,沉的吓人。
东阳抱拳,然后快步离去。
沈淮旭幽冷目光看向北云:“事情如何了。”
北云恭敬颔首:“回主子,事情如主子所料。”
沈淮旭冷眸中闪过些许晦暗之色:“去告诉那人,添把火。”
北云没有迟疑:“属下遵命。”
第二日早,雅韵院内,沈氏伺候着沈老爷起了榻,穿衣洗漱后,沈老爷前去宫中上朝,她则是侧卧在榻上回神。
一旁小丫鬟手中抹了香膏,正轻轻为其按压着太阳穴。
“嘶!”
突然沈氏吃痛一声,睁开眼来,坐起身反手就给了身后小丫鬟一巴掌。
“手这么重做什么,按的我皮疼。”
小丫鬟连滚带爬的下了榻,跪在沈氏脚边,不停磕头求饶。
沈氏一脚把她踢开了去:“去去去,滚出去,别在我跟前惹我心烦。”
一旁的云姑姑把那小丫鬟赶出了门外,然后回到沈氏身边给她倒了杯热茶。
“夫人,小丫鬟手生,等一会奴婢就去好好教教她,你别动怒,大夫说了,动怒会影响身子,你如今可气不得。”
沈氏接过茶来,涂着艳丽蔻丹的长指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真是没一件事叫我舒心的,钱婆子是我入沈府后用的最得力之人,没曾想就这么被那沈老太婆打死了,真是越想越来气呐。”
云姑姑微微躬着身子,闻言笑道:“左右不过一个婆子,夫人何须为她之死气着自个,夫人是沈家当家主母,要什么得力的人儿没有。”
钱婆子与云姑姑都是沈氏进沈府后,沈老爷给的人。
钱婆子极会溜须拍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是个讨人欢心的狗腿子,平日里就跟在沈氏后面说着好话。
时间久了,沈氏倒也喜欢上钱婆子的恭维。
而云姑姑与钱婆子不同,她极为聪慧,但话不多。
沈氏本来不喜沉默寡言之人,但是一来沈老爷给她的人她用着放心,二来她也明白,她身边不能只留钱婆子那等说大话的人,也得有云姑姑这等精明之人,所以便把她二人留在身边贴身伺候。
现如今钱婆子没了,只有云姑姑一人,沈氏便也对云姑姑多了几分亲近。
她叹息一声,喝了口茶。
“这沈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等着我出丑,我如今啊,除了你们,是谁也不敢信。”
云姑姑身子低了几分,尽显恭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氏瞧她:“说。”
云姑姑面色一变,先是犹豫了两瞬这才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昨日这事,夫人得去五小姐院中提点提点她。”
沈氏画着霞红眼黛的眸子闪了闪:“什么意思?”
云姑姑:“昨日之事,虽然五小姐是被冤枉的,但老夫人可是实打实的向着五小姐的,夫人应该也不想自个的亲生女儿最后向着外人吧,夫人总得叫其知晓,谁才是五小姐该倚靠之人。”
沈氏拿着茶杯的手紧了一瞬,云姑姑的话实在是说到了她心坎上。
金簪丢失乃是她刻意为之。
目的也很简单,借着金簪一事,把柳锦棠送出沈家去。
毕竟对方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本来一切顺利,没曾想那死丫头背着她去见了沈老太婆,还把事情搞的人尽皆知,最后叫她无功而返受了一顿责骂不说,还损失了一名奴仆。
沈氏光是想起就气的七窍生烟。
她站起身来,叫云姑姑给她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