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他的几个女生想必是为这次诊断考丢失第一名的汪雨桐打抱不平。
公平公正的考试,在眼高于顶的他们面前,变成不识抬举。
所以,也不该叫打抱不平,叫‘狗腿子争表现’更适合。
对着主人讨厌的人狗吠几声,回头朝主人摇尾巴,主人高兴了,能扔点骨头奖励一下。
邓鸿飞坐在餐桌前,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扎丸子头的女生突然抓着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扯得高高的,语气嬉笑:“第一名就是不一样,容光焕发,感觉都帅了。”
她将他的脑袋拽着转向四周。
像牲畜一样给围观人展示。
受辱的邓鸿飞与薛一一眼神相交。
薛一一无动于衷。
她不是救世主。
没有拯救别人的能力,也没有怜悯别人的心肠。
她扯出一张卫生纸,将错题集上的油污轻轻擦拭。
能听见‘啪啪’的巴掌声。
是女生在拍邓鸿飞的脸颊。
还能听见女生笑着问:“你们看他,是不是变帅了?”
薛一一觉得吵,将助听器取下,放进衣兜。
她不紧不慢用完午餐,再抬头时,那几个女生已经不见人影,邓鸿飞蹲在地上徒手收拾残羹。
他的眼镜,左边镜片碎了,他的校服,胸口有清晰的脚印,最上面的纽扣也崩掉了。
周边同学该吃饭吃饭,该说笑说笑。
薛一一戴上助听器,端着餐盘越过邓鸿飞,将餐盘递给收捡餐盘的食堂阿姨,微勾嘴角礼貌点一下头。
薛一一走出几步远,还能听见收捡餐盘的食堂阿姨和蔼可亲的声音:“同学,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可以跟我们提出哦。”
真讽刺。
这所学校太过闻名,以优异的师资生源闻名,金玉其表下,达高显贵子弟云集。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甚至就发生在老师或者教职工面前。
能不能主持公道,在于涉事学生的身份。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薛一一却觉得‘人之初,性本恶’。
如果没有道德文明的约束和法律条文的框束,人类群体跟所有动物群体一样,弱肉强食才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下午的体育课,围着室内操场慢跑一圈后,自由活动。
薛一一拿着错题集,到体育馆四楼阳台偏隅一角,复习。
听见细微脚步声响,薛一一探出半个身子。
是邓鸿飞。
他拳头捏紧,走向阳台围墙,缓慢又沉重。
他站在围墙前,看着下面生机勃勃的青少年,深呼吸。
他摘掉眼镜放在旁边,双手扒上围墙,抬腿要翻越。
薛一一用笔敲击地面。
突然的声响。
邓鸿飞如惊弓之鸟,一个激灵往后退几步,看向薛一一。
薛一一不语,埋头写字。
邓鸿飞原地呆站几秒,赶紧拿着眼镜戴上,见薛一一起身,又谨慎往后退两步。
薛一一撕下一张纸,递向邓鸿飞的方向。
好一会儿,邓鸿飞才踌躇着上前,接过纸张。
上面娟秀字迹。
【四楼,很大概率摔不死,你想死的话建议你换一个地方。】
邓鸿飞捏着纸张的手发颤,抬头:“真可笑,我还以为你想劝我别寻死。你们都一样冷血!不会帮我!不会救我!你们袖手旁观!跟施暴者一样,是凶手!”
薛一一对这样的指控仿若未闻。
邓鸿飞:“我就是要我的血溅在你们所有人面前!让你们夜半想起我的血腥气!!”
薛一一不会劝说什么‘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因为她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活着不容易。
很多时候,死是最容易的解脱方式。
薛一一低头写字,写好,撕下纸张,再次递过去。
邓鸿飞犹豫几秒,接过纸张。
【与其奢望别人救你,不如自救。】
邓鸿飞像听到笑话一样,反问:“自救?我家里没权没势,怎么自救?你告诉我怎么反抗?怎么自救?”
他看着薛一一,指着自己胸口发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只想好好学习,上一个好大学,改变命运,他们为什么要那样欺辱我?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
说着,他痛苦地蹲下。
薛一一睫毛微微煽动,快速写下四个字,撕下。
听见撕纸声,邓鸿飞抬头,毫不犹豫抽过纸张。
【怀璧其罪。】
邓鸿飞双手捏着纸张边缘。
薛一一再次递上纸张。
邓鸿飞接过。
【其实,除了成考分数,其他任何诊断模拟考分数都没有意义,不是吗?】
优秀没有罪。
但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就要懂得韬光养晦。
薛一一言尽于此。
她尊重他人命运,再没有多余的话,合上错题集,离开。
身后,邓鸿飞忽地叫她:“薛一一。”
薛一一停下脚步。
邓鸿飞:“你可怜我是不是?”
可怜?
还真说不上。
这所学校里,乃至这个社会上,被欺凌的人比比皆是。
可怜不过来。
邓鸿飞:“谢谢你。”
下午。
放学。
薛一一上完厕所回教室,已经空落落,她一眼看见邓鸿飞站在她的座位旁,手上拿着她的课堂试卷。
薛一一快步走过去,夺走自己的试卷,对折后放进书包。
邓鸿飞吞吞吐吐解释自己的行为:“我只是想看你错了哪些题,看我能不能帮忙。”
薛一一比了个‘不用’的手势,也不管邓鸿飞懂不懂,背上书包离开。
邓鸿飞赶紧拎上自己的书包,跟上去。
学校大门外。
一辆黑色奔驰G65停在路边树荫下,车窗搭着一只手,手腕绕着佛珠,手指夹着香烟。
烟雾像是神圣的佛珠散发,晕染在绿茵斑驳下。
第4章 乳臭未干
施璟半眯着眼睛朝学校门口望一眼。
他穿着作战靴、作战裤,黑色T恤。
身上还有残留的火药味。
他刚从军事训练基地过来。
施家创建的中安保集团作为国内第一安保公司,服务范围广泛。
除了物业管理、物流保险、私人保镖、商业保安、企业安保等基础业务外,在十年前,应世界公益组织邀请成立国际性公益性救援队,以此为支点一步步进军国际安保市场。
施璟进公司后,不愿意去办公大楼。
上次去办公大楼坐班,把不说人话的严家小公子揍了,听说现在还搁医院躺着呢。
施璟更愿意去总部军事训练基地。
那里,近身肉搏、狙击、爆破……
施家那几支在国际上也能被忌惮的‘铁军’,便是这些佼佼者里筛选出来的佼佼者。
施璟今儿是来给他好大哥接孩子的。
等了快半个钟,施绮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施璟推开车门,下车。
香烟咬到嘴上,一手叉腰,一手朝施绮招了招。
没个正形!
施绮笑盈盈跑过来,叫人:“小叔!”
施璟抬了抬下巴,问:“薛一一呢?”
施绮笑意顿收,有幼稚的敌意:“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儿?而且她又不去,你问她干什么?!”
今晚,施家在‘禾苑’宴请汪家。
这样的场合,薛一一没资格去。
一个私生女出席这样的宴会,不是打秦英的脸吗?
施璟又问:“你们不是一个班?”
施绮没控制住,白一眼施璟:“早就选科了好不好?!她理科!我文科!!”
施绮拉开后排车门,把方正小书包扔进去,关上车门,她突然想起个问题:“小叔我问你,我今年几年级?”
施璟吸了口烟,不羁挑眉,对这个问题不语。
没想到小叔连自己几年级了都不知道。
施绮:“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施璟不耐烦:“找你爹娘关心去!跟我嚷嚷什么!”
施绮‘切’一声,眼睛上下打量施璟两秒,嫌弃:“小叔,你今天就穿这样啊?”
施璟把烟掐了,嘴角上扬,看上去是个特好说话的人。
他语调转着弯儿:“怎么?穿这样不给饭吃啊?”
施绮被施璟笑得一阵‘凉飕飕’,忙摆手赔笑:“没没没……”
她拉开副驾驶门,一屁股坐上去。
施璟上车,车子刚要启动。
“小叔!”施绮兴奋叫,指着外面,“你看!薛一一!”
施璟单手握着方向盘,歪头看出去。
校门口,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
近日,北都气温直线攀升,今天更是高达三十二度。
大多女学生,都像施绮一样穿上深蓝色校裙,清凉地露出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