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盆炭火可是母亲给她准备的,她可不会丢在后花园。
下人抱起炭盆,恭敬地侯在她身侧。
孙姨娘见下人们瞧自己的眼神有惧意,又见同福居然对谢窈谢恩,气得怒火中烧。
她多年来在伯府悉心经营,谢窈倒好,一句求情就收买了人心。
孙姨娘只能自我安慰,谢窈人心再盛,也是个终究要嫁出去的丫头。
眼看谢窈终于被打发走了,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前者忽然走到她面前。
谢窈笑得眉眼弯弯,提醒道:“那我就在祠堂,等着姨娘给我送银霜炭了。”
孙姨娘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僵硬地点头。
等谢窈彻底离开,她叫刘嬷嬷:“你去叮嘱枝枝,叫她以后不要再轻举妄动,再去取一盆银霜炭来。”
刘嬷嬷:“奴婢省的,但是……您房里的银霜炭不多,一些得留着过年时用,大小姐房里倒是有许多,上个月老夫人还赏了些。”
“那就从枝枝那里取,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去祠堂。”
刘嬷嬷应下。
回到祠堂,谢窈则交代忍冬,给被打了棍子的同福送些伤药,再留心一下他的去向。
即便她能在府中来去自如,但母亲不能,日后她嫁去王府,母亲更不能身边没人。
而且,有些事,她还需要人去查,去办。
帮着抱炭盆的那名下人正要走,谢窈叫住了他。
“你和同福是什么关系?”
下人诚惶诚恐地跪下:“小的是几年前和同福一起被买来伯府的,平时与他并无往来。”
谢窈笑了笑:“不用怕,我只是想问问,同福说自己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是真的吗?他母亲住在何处?”
下人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谢枝这时还没睡,她在等同福回来复命。
外面这么冷,一想到谢窈会在祠堂跪上整晚,她就忍不住红唇上扬。
只是,她没有等来同福,反而等到了刘嬷嬷。
“是我派去偷谢窈炭盆的怎么了,我就是想让她吃吃苦头!谁想到那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谢枝听完事情原委,恼怒地发起脾气。
白日里,她是外人眼里乖巧懂事的伯府大小姐,京中才女,但是在她母亲面前,她无需压抑自己的性子。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劝:“大小姐糊涂啊,同福是咱们晚香院的人,被那二小姐人赃并获,姨娘只能严惩,姨娘还说……”
谢枝听出她话里有话,气得浑身发抖:“还说什么?”
“说要您屋里那些银霜炭,明天送给二小姐。”
“银霜炭珍贵无比,那是我的炭,母亲怎能给谢窈?”
“情急之下,姨娘只能如此。”
“欺人太甚!”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噼里啪啦”摔砸的声音。
谢枝砸了半宿的东西,累得精疲力尽了,才堪堪睡下。
大清早,孙姨娘来到谢枝这里,刘嬷嬷道:“大小姐这次是真气着了。”
孙姨娘走进里屋,踩着地上撕烂的书画,给谢枝掖了掖锦被。
“我何尝不气,枝枝喜好风雅,银霜炭无烟,炭若银霜,她最爱用了,如今却要给那个丫头……”她语气暗恨,卸去了笑脸面具。
刘嬷嬷是跟着她从娘家陪嫁来的嬷嬷,还和伯府的王管事相好,是她身边放心的自己人。
“是啊,咱们大小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怪为娘是伯爷的妾室,害得你也只能当庶女,不过……枝枝就再忍忍,等以后就好了。”
孙姨娘喃喃了两句,又道:“去,用那只錾花银炭盆,装满银霜炭。”
刘嬷嬷:“姨娘,那錾花的银质炭盆十分贵重,而且是您最喜欢的,怎么要送给二小姐啊,要是给了她,她岂不是更得意了!”
孙姨娘:“登高才会跌重,我就是要她得意,最好忘乎所以,她想毁了我多年的好名声,成全她和她母亲,但是我要她知道,我孙馨兰,才是谢家后宅主母。”
片刻后,孙姨娘带人来到祠堂。
表面恭顺,实则摆出施舍的姿态。
连她身边的下人嬷嬷,看谢窈的眼神都充满不屑。
刘嬷嬷拿腔作调:“二小姐,这是我家主子送你的炭盆,你收好了吧。”
一个要被伯爷嫁给残疾王爷的弃女罢了。
谢窈昨晚一夜好眠,清晨练完了刀法,活力满满。
孙姨娘来的时候,她刚吃完桑若送来的早膳。
桑若手疾眼快,迅速将碗筷收进食盒,恭谨地立在旁边。
谢窈仿佛没看出刘嬷嬷语气的讽刺,笑眯眯地抚摸冰凉银质,还刻着精致錾花的炭盆。
“姨娘的东西真好,连炭盆都是银的。”
说着,她毫不客气地让忍冬收下:“原来炭盆里的炭燃尽了,忍冬,你把这里面的银霜炭换进去。”
孙姨娘问:“二小姐不用妾身送的?”
谢窈挥手道:“用,当然用,父亲让我养谢宴那只鸡,我正缺一个喂鸡槽,这个尺寸刚刚合适。”
刘嬷嬷怒道:“放肆!这可是姨娘最喜欢的银炭盆,你竟然要拿去喂鸡?成何体统!”
谢窈回头看向桑若:“我在边境长大,不知京中规矩,原来,京城的下人能随意说主子放肆。”
桑若上前,一巴掌甩到了刘嬷嬷脸上,啐了口吐沫:“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主子讲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刘嬷嬷跟着孙姨娘,平日里在伯府作威作福惯了,从来没有被人当众落过脸,更别提是扇了巴掌。
一时之间,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居然忘了反抗。
等刘嬷嬷反应过来,刚想朝桑若扑过去,就被孙姨娘拦住。
孙姨娘盯着桑若,眼神闪烁:“二小姐说得对,是刘嬷嬷失了礼,你这刁奴,还不赶紧给二小姐请罪。”
刘嬷嬷又羞又怒,但还是不敢反驳:“是老奴多嘴,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这遭吧!”
谢窈又道:“我听说姨娘掌家,把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没想到姨娘身边的人,昨个偷盗炭火,今日嬷嬷又如此僭越,若是道歉有用的话,以后人人效仿,府里还有规矩体统吗?”
孙姨娘面容僵住:“二小姐想要如何?”
谢窈微笑:“不如何,我就一说,姨娘就一听。”
孙姨娘想到了什么,白了脸。
她虽然是妾室,但家世不凡,又掌着家,不能学寻常妾室那勾栏样式,得维持体面。
何况如今,她有了……
孙姨娘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名声,最后,忍着恨扬声:“刘嬷嬷在二小姐面前没规矩,罚她半年的月钱,以儆效尤,日后若要再犯,我定然重罚。”
第13章 庶姐的心思,心比天高
说完,孙姨娘又看向谢窈,眼神似乎在问:这样,二小姐满意了吗?
谢窈勉为其难地点头,然后指着錾花炭盆,又说:“诶,我忽然觉得这炭盆用来喂鸡可惜了,还是当痰盂比较好,讲究。”
孙姨娘脸色再也压不住的阴沉,却没有再说什么。
刘嬷嬷脸上顶着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跟在她身后离开。
桑若扇了刘嬷嬷一巴掌,既没有向谢窈邀功讨赏,也没多解释,挎着食盒行礼后也走了。
忍冬还在震惊:“这小丫鬟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居然这么厉害。”
“桑若可是母亲身边的丫鬟,自然厉害,”谢窈语气莫名有几分骄傲,“你也学着点。”
忍冬咽了咽口水,两眼发光:“奴婢努力学。”
孙姨娘走出祠堂,刘嬷嬷立即捂着脸哭嚎起来。
“奴婢不想活了,活不下去了,受到这样的羞辱,这让奴婢以后如何在伯府立足,求姨娘为奴婢做主啊!”
“是那丫头不敬在先,你为我说话,她居然敢拿乔摆谱,还抓着不放,这何止是罚你,分明是在打我的脸!”
孙姨娘说着,直奔谢明安的书斋。
刘嬷嬷又连忙拦道:“是老奴嘴快,姨娘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老奴受些委屈没什么,但姨娘多年来府里谨小慎微,可不能为老奴折了您在伯爷面前的贤名。”
孙姨娘眼中精光闪烁:“你难道没发现,掌掴你的丫鬟,是许素素身边的人?她是给谢窈送饭的,伯爷可是说了,二小姐罚跪三日,不能进食。”
刘嬷嬷反应过来:“姨娘是说,许氏违背了伯爷的命令,让丫鬟偷偷给谢窈送饭?”
“若只是送炭火也没什么,偏偏伯爷这次受伤颇为严重,如今还在气头上,说了不让谢窈吃饭,许氏,这是明知故犯!”
孙姨娘脑海中晃过许素素那张寡淡苍白的脸,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发冷。
想当年,文昌伯府虽然有爵位傍身,但老伯爷庸庸碌碌,一辈子也只是个六品言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