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她本打算将芳儿送给谢枝做陪嫁丫鬟,这丫头却说自己宁愿做伯府的烧火丫头,也不去安平侯府的外宅,气得她把她赶出了院子。
幸好伯爷及时派来几个新丫鬟照看她,每个都办事尽心稳妥,让她很满意。
怎么是芳儿?
孙姨娘转身,看了自己身边丫鬟一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明安盯着芳儿,语气温和下来:“芳儿,不要害怕,跟本伯说,是不是有人逼你在姨娘的饭菜里动手脚?只要你说实话,本伯和孙姨娘不会怪你。”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只要芳儿指认许氏,有了人证,就算许素素有诰命在身,就算一会儿杜语堂来了,她也逃不了干系!
待他拿回中馈之权,许氏有错在先,许家的陪嫁,还有谢窈的产业,就都是他的了!
芳儿浑身颤抖地抬起头,望向谢宴。
谢窈顺着她的目光,瞥了自己弟弟两眼。
谢宴立即露出粲然笑容:“姐姐,怎么了?”
谢窈摇头,没有说话。
她好像猜到,弟弟是怎么跟芳儿问话的了。
芳儿看见小伯爷唇角的笑,以为那抹笑容是对自己绽放的,耳根一热,终于说道:“确实有人指使奴婢,让奴婢在孙姨娘的饭食中下毒!”
“快说,指使你的人是谁!”谢明安内心按捺不住狂喜,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听见。
一时之间,饭厅里的人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向许素素。
孙姨娘怀有身孕,文昌伯又子嗣单薄,万一诞下儿子,便是伯夫人最大的威胁。
何况,今日的回门宴,本就是伯夫人准备的。
谢老夫人更是沉着脸,跃跃欲试,只等芳儿指认许氏后,不但要助儿子夺回中馈之权,说不定,还能趁机让儿子将这个毒妇休掉!
许素素则面色淡漠,没有半分慌张。
众人盯着芳儿,等待她说出幕后主使之人的名字,饭厅都落针可闻。
连白蔹等不知情的人,都屏住呼吸,有些紧张。
下一刻,在谢明安亢奋的目光中,芳儿膝行两步,朝着许素素磕头。
“王爷,王妃,伯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下毒,是孙姨娘,她让我承认在她汤中下毒,事后,还要我说是受伯夫人指使!”
“什么?!”
谢明安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说好了指认许氏的丫鬟,怎会改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咆哮:“胡说八道!孙姨娘让你害她自己?你这贱婢是不是疯了!”
“奴婢不敢胡说!”
芳儿哭得更凶,却字字清晰。
“前几日,孙姨娘往奴婢屋里送去五十两银子和一封信,让我在王妃回门宴上,承认给她下毒,然后说是伯夫人逼我的,那,那封信还在奴婢屋里!银子也在!”
“奴婢万万不敢下毒,孙姨娘信上也没说让奴婢下毒,还说之后会宽恕奴婢,奴婢才一时糊涂!”
满厅哗然,族叔们全都面色苍白,谢老夫人张着嘴说不出话。
二房夫人忽然福至心灵,嘀咕了一声:“莫不是,一切都是孙姨娘自造事端,演的?”
孙姨娘也呆住了,看了看芳儿,她迅速反应过来,强撑身子坐起来,强行为自己分辨:“妾身没有!”
谢窈往前一步,看着脸色惨白的孙姨娘,语气平静:“芳儿说她没下毒,可孙姨娘确实中了毒,那这毒,除了她自己喂给自己吃了,还有谁能给下?”
孙姨娘浑身一震,脑海中响起闷雷。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孙姨娘扫过自己那桌饭菜,然后,缓缓看向站在一旁,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医治,脸色煞白的父亲孙药令。
伯爷和父亲一声声关心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响。
“伯爷,妾身父亲怎么进府了?”
“自然是为你安胎。”
“这是为父照着你身子配的安胎药,以后每日都得让人煎服了,一直用到六个月,老夫再配新的。”
“怎么不喝?多大的人了,难不成怕苦?”
难怪父亲进府后,第一件事是去找伯爷,难怪父亲总是避开自己眼神。
难怪她虽然一开始腹痛难忍,口吐鲜血,可被父亲三两下救治后,此刻只剩下虚弱。
有毒的,是那碗安胎药!
孙姨娘的心中,再次升起那日得知伯爷要害死谢枝时,那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这次,比之前更甚!
“不……不可能……”孙姨娘摇着头,声音嘶哑。
孙药令眼神慌乱,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二房夫人感叹:“怪不得孙姨娘被孙药令随便喂了一口药,就没事了,也没流血也没见红,我还以为是孙药令医术高明,原来是她自己下的毒,当然不会有事!”
谢宴眯起眸子,却忽然想到,事情,不能只是这么进行。
“来人,去芳儿住的地方,把银子和信都搜出来!”他突然吩咐几个下人,少年的声音清越冷厉。
芳儿的眼神慌了一下,她明明已经将那五十两托人捎回家里,此刻房间哪还有银两?
但看见小伯爷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又放下心来。
谢窈看向孙药令,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是孙姨娘自演自谋,定然有解药,才不会真的让她一尸两命,只需查看孙药令的药箱内有无对症解药,一搜便知。”
孙药令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王府亲卫上前,他慌乱地跪下:“王妃,下官乃御医,药箱内装的是宫中药物,事关宫中主子们的身子情况,您,您不能搜啊!”
“王妃不能搜,那本官呢?”
一道洪亮声音传来。
京兆尹杜语堂身着绛紫官服,外罩深色大氅,冒着大雪,走了进来。
他领着一队京兆府的官差,还有他手下的司法参军。
杜大人身旁,则是带着周御医赶来的白术。
一起跟在后面的,是早早被谢窈派出王府的许长思,领着一个佝偻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
长思和谢窈点了点头,随后,就和老者一起,悄悄走到谢窈身后。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许素素。
许素素注意到这两道视线,她不认识长思,但侧头看见老者之后,微微一怔。
这是……许管事?
几人身上湿着,满身寒气。
外面,正在下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大雪消融之时,任何罪孽,都会随之显现。
第160章 渣爹弃车保帅,孙姨娘觉悟
杜语堂三十出头,面容平和,他先是对王爷和谢窈行礼,很是客气:“下官见过王爷王妃,还未恭贺二位新婚之喜。”
随即,他转向跪在地上的孙药令,语气沉下去,带着官威:
“本官在来的路上已经知晓了事情原委,事关诰命夫人清白,本官有查案之责,别说是孙大人的药箱,就算是尚药局的库房,只要有嫌疑,本官也有权查验。”
孙药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京兆尹乃朝廷命官,调查京中案件,他哪能再说什么。
周御医更是没等人吩咐,就机智地上前,主动替孙姨娘把脉。
“姨娘刚中毒时,是什么感觉?”他问道。
“初时腹痛难忍,四肢无力。”
孙姨娘面色悲戚地回答。
“搜!”
旁边的司法参军一声令下,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架起孙药令给他搜身,另外两名则打开他的药箱,将所有东西倒在铺好的白布上。
看上去,都是些药包,药材,瓶瓶罐罐。
很快,司法参军从孙药令袖中找出一包藏起来的纸包,里面是一些药粉:“这是何物?”
孙药令颤声道:“只是寻常的药粉。”
杜语堂:“周御医,劳烦你看一看,这些药有何问题?”
周御医依次查验后,拿起其中一个白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又捻了捻药包里的粉末。
“大人,下官不敢隐瞒,孙姨娘是服用了一种和红花相似的药物,而此药丸,正是解药!”周御医大声道。
“和红花相似?”二房夫人疑惑地问,目光落到孙姨娘的腹部,“那到底是不是红花?”
周御医解释道:“非也,下官给孙姨娘把脉,确定她已无大碍。”
“她中的毒,应该和去岁宫里一位怀孕的娘娘,诬陷嘉妃娘娘推自己,用的药物相似,咳咳,但那位后来真的小产了,已经被打入冷宫。”
他望着孙药令,表面严肃,但语气难掩幸灾乐祸。
“这种毒的确会让人腹痛难忍,口涌鲜血,症状与用了红花相似,实则只是看着凶险,只要及时服用解药,半个时辰就能缓解,绝不会伤及性命,那位正因服用解药不及时,才假的变成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