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王这句话是特意说明:他来,仅仅是因为谢窈,他没有问罪计较,也是给谢窈面子。
其中谢成柏和谢枝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明日,全京城都会知道,他们二人就是被王爷说的,文昌伯府那对没家教的子女。
谁家会把女儿嫁给谢成柏,哪个有头有脸的门户,会娶谢枝?
文昌伯盯着庶女,暗自摇头。
不中用的。
说不定嫡子谢宴日后的亲事,都会受到影响。
“走了,无趣。”萧熠之瞥见谢成柏眼底的不甘愤恨,淡声道。
他身后的亲卫收了刀。
众人齐声道:“恭送王爷。”
萧熠之却望向谢窈,声音微低:“王妃不来送送本王?”
谢窈看出来,靖北王那双桃花眸透着志得意满的蛊惑,仿佛,在向她讨要什么奖励。
谢窈走到白术旁边:“我来吧。”
白术:“王妃,王爷的轮椅比寻常轮椅要沉重许多。”
谢窈摇头:“早晚都是要我来的。”
萧熠之眉头微拧,没等他开口,白蔹道:“王爷,您就是不让谢二小姐推,这两天宫里也会来人,教导她怎么做。”
萧熠之:“……”
谢窈懒得和他争论,直接上手,反正萧熠之并没有真的特别反对。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谢二小姐已经初步摸透了靖北王的脾气,那就是:只要把他当做正常人,他就是个正常人。
如果认为他和传闻中一样暴戾冷血,那他就会露出残忍的一面。
白术只能让开,和其他亲王一起,有些紧张地盯着准王妃。
只见准王妃牢牢把住轮椅后门的扶手,一用力,轮椅动了起来。
谢窈是第一次给萧熠之推轮椅,比她想象中要沉重许多,推起来确实要用上几分力气。
但并非寸步难行。
她回想着之前见过的速度,步伐控制得不快不慢,是他平时习惯的节奏。
萧熠之背对着她,面上仍旧是惯常的沉静,指尖却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正厅的门槛,已经铺上了木板,可以使轮椅平稳移动。
谢窈推得很稳,也很淡然。
对她来说,这只是件寻常小事,不过,既然要做,就要做的认真。
寒意骤然袭来,细碎的雪花被风卷着,落到他们身上。
白蔹连忙撑起伞簦,跟上去,为谢二小姐和王爷遮雪。
一时之间,正厅内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相送。
白术望着他们雪中慢慢模糊的背影,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不知道为什么,属下有点想哭。”
一名亲卫说出了白术想说的话。
“俺也一样!”
“有谢……王妃真好,王爷,好像就没有从前那么孤单了。”
这句话得到了其他亲卫一致点头。
这些五大三粗的亲卫,忽然一个个眼眶发红。
不多时,谢窈就把萧熠之送到伯府门口。
她把轮椅的控制权,交还给跟上来的白术。
早已有王府马车等待,今天这辆马车是用四匹马拉的,车窗雕花,连车辙都刷了金漆,整体高大,里面塞进十个八个人不在话下。
也因此,没办法用木板铺着把轮椅推上去,那样太陡峭了。
伯府门口有一些百姓,装作路过,暗中张望。
这些百姓都很小心,不敢提及靖北王的双腿,但还是耐不住好奇,靖北王的马车这么高,他又坐在轮椅上,应该怎么上去。
难不成是被人抱上车吗?
只见王爷的轮椅两侧展开一对木质扶手,两名高壮亲卫出列,面无表情地控住扶手,同时用力,连带着轮椅和扶手,将王爷一起抬上车。
百姓们惊奇地睁大眼睛,发出嘀咕声音。
亲卫们的表情越发严肃凝重,他们都知道,百姓,在把王爷当热闹看,而这个行为,有损王爷威严的形象。
萧熠之已经习惯了,神情淡漠,只是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在正厅时张扬狂傲的靖北王,现在,却像覆盖皑皑冰雪的空寂山谷,从内到外散发着彻骨寒意。
谢窈却忽然问道:“王爷能骑马吗?”
她记得,前世临死时看见的萧熠之,隐约是骑在马上的。
即便谢窈两世为人,也无法忽略那些异样的目光,百姓们细碎的窃窃私语,也都钻进她耳朵里。
萧熠之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上马车,谢窈觉得很正常。
她上次中箭摔下马,摔成狗啃泥,她的亲卫把她丢到马背横着从战场上带回来,大家都嘲笑她,她也笑得很灿烂。
但那样的嘲笑,和萧熠之面对的不一样。
谢窈心里不太舒服。
不是嫌弃,也不是同情。
就是不甘心。
她看不得从前战无不胜,领兵打仗的靖北王,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72章 冬至安康,砸了客人马车
白蔹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又咯噔一声。
谢二小姐怎么总是能语出惊人。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句“王爷能骑马吗”,不止他听到了,他哥白术,还有王府这队亲卫,赶车的车夫,全都听到了。
因为大家都“咯噔”起来。
众人心道:就算您是准王妃,您怎么敢问王爷这种问题的?
即便王爷允许您骑马来王府,又给您送了几匹马当礼物,您也不能说这种忌讳之语啊。
果然,马车的车帘没有放下,萧熠之问道:“为什么问本王这个问题。”
他能感受到,谢窈并不是嫌弃他被人抬上马车,也不是可怜他,又确实是因为此事,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蔹心都提了起来。
看来,王爷生气了。
快说您是闲的,啊不,快说您说错了。
谢窈实话实说:“要是你能骑马的话,更方便,而且,你送我的那八匹马,也可以跟我一起骑。有匹乌云踏雪,王爷骑上一定很威武。”
竖起耳朵的白蔹,已经大汗淋漓。
要知道,自从王爷受伤,就再也没骑过马了啊!
连后山的马场,也只是当年王爷苏醒后,去看了一次。
现在,谢二小姐不但自己要骑马,还邀请王爷一起?
这话太不要命了。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就听王爷清晰而平静地说了一个字:“好。”
白蔹:?
谢窈点点头,看着白术也上了车,正要走,萧熠之道:“本王也可以不卖谢二小姐这个面子。”
他说的是刚才在正厅,他因为谢窈,只是让谢成柏和谢枝二人名声扫地。
其实,还可以更狠点。
毕竟他看见谢家二房那个少年眼神不敬,仅这一条,杀了都行。
“仇,还是亲手报的好,”谢窈摇头,并没有避讳,“软刀子割肉,才痛。”
萧熠之没有再问了。
雪下的大了,落在谢窈的发间和眉眼,融化成湿润的凉意,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眉目清晰如画。
他垂眸看她,吩咐白蔹:“送谢二小姐回去。”
谢窈向他欠身行礼,红唇漾起微笑,凤眸在大雪中清冽明亮:“多谢王爷前来,王爷,冬至安康。”
随即,她直接伸手,从白蔹手里接过伞簦往回走。
萧熠之凝视她一身红衣,撑伞在漫天飞雪里的修长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感觉自己唇齿间,仍萦绕着那个团子甜甜的桂花清香。
仅这一句安康,今日来到谢家,就很值得。
“走吧。”
马车平缓地驶出棠柳巷,车内炭火温暖,王爷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漠。
“白蔹。”
“属下在。”
“今日冬至宴上,但凡讥讽过谢二小姐的人,不论男女,不论一句半句,把他们的马车,给本王砸了。”
“属下遵命。”
“领一队人,现在就去。”
“是!”
白蔹领了命令,直接翻身下车,招呼着跟在马车后的王爷亲卫:“来十二人,跟我走!”
亲卫么齐刷刷出列,好奇地问:“小白侍卫,咱们做什么去?”
白蔹按着自己佩刀,笑得痞气,轻车熟路地吐出一句话:“回伯府,替谢二小姐,出口恶气!”
车内已经阖上眼的靖北王,忽然又开口:“玄霆的伤,好了吗?”
白术愣了愣,才想起来,“玄霆”是王爷从前战马的名字。
两年前岐江之战,王爷率领八百骑兵,歼灭五千西戎,身下战马身中几十箭,受了重伤。
“回禀王爷,玄霆早已大好,一直养在马场。”
萧熠之“嗯”了一声,微不可闻地喃喃:“迎娶夫人,自然是要骑马的。”
谢窈送完萧熠之,独自走回正厅。
靖北王的忽然出现,给原本热闹喧嚣的冬至宴,蒙上一层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