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桂花白玉糕,是本伯请祥悦斋的点心师傅做的,诸位尝尝适不适口。”
“这道燕窝八仙什锦鸭,是府中膳夫的拿手好菜。”
谢明安主动介绍起菜品,想通过这些珍馐佳肴,来彰显伯府的体面。
为了表现自己对许素素的爱护,他又指着桌上一道炙鱼脍,眼神缱绻:“夫人,这是我命人寻来的江州鲈鱼,送到府上时还鲜活着,你尝尝,是不是家乡的味道。”
江州是许家发家之地,是许素素的家乡。
桑若给许素素布菜。
鱼肉莹白细嫩,许素素吃了两口,微微颔首:“多谢伯爷,鱼脍确实鲜美。”
谢二爷见此,不由道:“这江州鲈鱼,市价抬高几倍都难寻呢,大哥对大嫂这份心,真是任何人都比不了。”
谢明安笑起来,一扫之前的阴沉:“饭菜既已上桌,今日是我谢家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诸位尽情享用。”
谢窈却没有动筷,她还在思忖,孙姨娘究竟会在什么地方给自己下毒。
饭菜?眼前这一大桌满汉全席,总不能全都有毒,难不成孙姨娘想毒死全家,外加几个外人?
若她见自己喜欢甜食,往甜食里下毒,她看着桌上十几道甜羹菜肴,其他人也吃了不少。
难不成碗筷有问题?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碟筷子,与旁人并无不同。
谢窈余光瞥着孙姨娘,心腹刘嬷嬷就在她身后布菜。
见这主仆二人始终没有动静,谢窈起身道:“我去更衣。”
机会,她已经给出去了,就看孙姨娘能不能抓住。
谢窈特意带着忍冬离开饭厅,在外面回廊看了一会儿风景,蒲苇忽然领着一个小丫鬟出现。
“小姐,这丫头找到晚香院,说有要事,非要见你。”
蒲苇道:“现在见到小姐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小丫鬟是茗儿,原本是孙姨娘外院的丫鬟,此前在马厩,替她护下了马匹。
此刻,茗儿神情紧张,浑身都在颤抖。
谢窈猜测她是看见了什么,和孙姨娘要下毒有关。
“不要怕,慢慢说,我听着呢。”谢窈神情镇定。
看见二小姐如此冷静,茗儿用力点头,心中也安定了几分,道:“二小姐,奴婢看见刘嬷嬷支开了做炙鱼脍的膳夫,还,还往里面放了什么调料!奴婢怀疑刘嬷嬷要下毒!”
孙姨娘要下毒,谢窈早就知道。
只是,听到“炙鱼脍”三个字,她面色微变:“你说你看见,刘嬷嬷往什么里下毒了?”
“奴婢亲眼所见,是炙鱼脍。”
忍冬也听懂了什么,连忙安抚:“小姐,宴席中每道菜,吃的人何其多,往饭菜里下毒,孙姨娘不敢的。”
“蒲苇,你先将茗儿带下去,看护好,”谢窈沉声吩咐,“再去叫七两,让他现在去胜济堂找舅舅,请两个大夫来,记住,要两个。”
说完,她带着忍冬,立即回到席间。
谢窈入座,第一时间看向桌上那道炙鱼脍。
这道菜,是文昌伯给伯夫人从家乡江州寻来的鲈鱼,宴席上其他人,并没有吃。
也只有许素素,在一开始用了两口。
谢窈深吸一口气,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早在她回京前,母亲已经被下曼陀散的毒,如果没有解药,最多只剩下一年寿命。
所以谢窈万万没想到,孙姨娘要害的,不是她,而是许素素!
第78章 将计就计,茶里有毒!
“怎么了?”
许素素看出谢窈精神的紧绷,低声询问。
谢窈的性子,虽然在外张扬,还常常拉着她要新衣裳撒娇,有时候开起玩笑来,也是着实气人,但平时都是从容冷静,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女儿身上,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母亲可有感觉身体不适?”
谢窈内心无比凝重,声音低哑,有一丝颤抖。
许素素静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来时候听忍冬的话,吃了药的。”
忍冬仔细观察,也发现她面色如常。
“二小姐别急,或许茗儿看错了。”
谢窈的心并没有放松,她抬起眼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孙姨娘。
茗儿不可能看错,她不日后就要嫁去靖北王府,如果孙姨娘要害自己,今晚家宴,就是最后的机会。
若是想害母亲,且不说她时刻盯着,晚香院也有独自的小厨房,母亲平日不会与旁人一起吃饭。
孙姨娘只会在现在下手。
在炙鱼脍上动手脚,证明她的确是个聪明人。
炙鱼脍,因为是文昌伯特意从江州,给伯夫人寻来的家乡特产,所以宴席上其他人,都没有动这道菜。
谢窈上一世曾经努力了解过自己父亲的喜好,她知道,谢明安不爱吃鱼。
而母亲不管喜不喜欢吃,既然谢明安劝说,她都会象征性尝几口。
无论如何,现在母亲已经吃了,又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孙姨娘不可能做无用功,问题出在哪里?
许素素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主动牵住女儿的手。
谢窈的手心冰凉。
“阿窈别怕,娘没事。”她轻声说。
这一声娘,让谢窈鼻子发酸。
这时,她余光看见何夫人尝了一道菜肴,接过身后下人端着的清茶,漱口后,将茶水吐在瓷盂里。
谢窈眼底中闪过一道精光,整个人忽然松懈下来。
她明白了!
为何孙姨娘敢在炙鱼脍中做手脚,又为何,母亲吃了有问题的炙鱼脍,竟然没事。
她眼神凌厉,吩咐桑若:“你此刻离席,去守着后厨膳房泡祛灾茶,除了原本泡茶的下人,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尤其是……刘嬷嬷,她要是敢硬闯,你就把事情闹大。”
“奴婢明白了。”桑若知道事关重大,立即悄悄退下。
等她离开,谢窈示意忍冬给自己夹一块鱼肉。
谢窈能感受到母亲攥自己的手紧了紧,是在担忧她。
她神情如常,侧头,对母亲报以淡淡的微笑,无声地说:没事。
迎着对面孙姨娘深沉的眼神,谢窈拿起玉箸,尝了尝。
鱼肉入口鲜美,有一种特殊的清甜,味道不错,的确是江州鲈鱼。
“这个季节,寻来江州鲈鱼,父亲怕是要费不少功夫吧。”谢窈忽然开口。
谢明安惊讶她居然会说好话,却还是顺势道:“只要夫人吃得好,本伯不过是举手之劳。”
“今日这道炙鱼脍做得很好,父亲可要尝尝?”谢窈勾起唇角,问道。
她看向谢明安身后的朱嬷嬷:“劳烦嬷嬷,替父亲夹去尝尝鲜。”
谢明安不爱吃鱼,皱了皱眉,想要拒绝。
果然,孙姨娘在听到她让谢明安吃鱼的霎时间,脸色一白。
“伯爷素日不喜鱼虾之物,嫌味道腥,二小姐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孙姨娘突兀地说,像是在为伯爷着想。
“可父亲刚才不还说,这是特意给母亲寻的江州鲈鱼吗,父亲难道不想尝尝母亲的家乡风味?”
谢窈转头看向谢明安,又说:“正因父亲不爱吃鱼,却为了母亲品尝,才能彰显我谢家伯爷和伯夫人夫妻和睦,夫唱妇随,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何况,这鱼做的极好,一点也不腥。”
谢窈这话,像是一根软刺。
谢明安最好名声,今天席上何夫人等人也在,既然已经在外人面前装出爱护妻子的样子,演到一半不演了,更会被说成虚情假意。
他挺直腰板,对朱嬷嬷点头。
朱嬷嬷是他住宅内近身伺候的中年嬷嬷,深受他信任。
“窈儿说的对,本伯对江州也十分神往,这道菜,为了夫人,自然是要尝尝的。”
朱嬷嬷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碟内:“伯爷请用。”
谢明安只吃了一块就放下筷子,温声道:“嗯,是比京中的鱼味道好。”
孙姨娘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雷,恨不得站起来阻止,但是在众人面前,她只能强装镇定。
直到看见谢明安真的吃了,她连忙对刘嬷嬷道:“快去处理干净。”
谢窈看着谢明安咽下鱼肉,又看着刘嬷嬷离开宴席,眼神平静。
用过膳,下人端来冬至日的祛灾茶,挨个给众人奉上。
这是冬至宴的习俗,先由伯府男丁一起去祠堂烧香祭祖,游园赏梅,然后吃桂花团子,最后是晚上家宴结束,饮一盏象征辞旧祛灾的茶水。
孙姨娘接过茶,坐立难安,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忍不住回头张望。
刘嬷嬷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把事情处理干净。
最重要的是,伯爷也吃了那鱼脍……
她的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却还并未显怀的小腹,喃喃道:“我儿要保佑伯爷福禄双全,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