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藏得极好,林青山应当是没发现那《西厢记》的。
林知清拿开一块瓦片,观察片刻,确认林静雅睡着之后,打了一个手势。
很快,微风吹过那些画本子,翻书声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琴音,以及菊花酿的味道。
对了,就是这些……等等!
林知清鼻尖嗅了嗅,她怎么还闻见了一股——鸡腿的味道?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查看,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油汪汪的鸡腿。
这不是幻觉!
“清丫头,我听泱泱说你们一路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快拿着,可香了。”林青山吃得那叫一个香。
他一口鸡腿,一口菊花酒。
一口鸡腿,一口菊花酒。
转瞬之间,鸡腿变成了一个骨架。
不是,这对吗?
我那个威武霸气、高深莫测、稳如定海神针的祖父与眼前这个满嘴流油的祖父是同一个人吗?
林知清并没有想到自家祖父心态居然这么好,还能跑到人家屋顶上啃鸡腿,她抚了抚额:
“祖父,这菊花酿就是我准备的催眠的道具,你可别给我全喝了!”
“道具?”林青山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手中那一小瓶菊花酿:
“你拿这玩意儿上来,我还当是你孝敬我的呢,怪不得一点酒味也没有。”
“不过喝倒是挺好喝的。”
林知清感觉自己都要笑出来了:“祖父,孝敬你的东西应当都在你院里摆着呢。”
林青山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面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心虚:“清丫头,这酒还有吗?应当不会误事吧?”
林知清接过小瓶子摇晃了一下,感受到还有小半瓶的重量,这才将瓶子放到了自己身边:“你但凡再多喝一点也不够了。”
“够就好。”林青山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左手还举着那只给林知清的鸡腿,不过林知清并没有接。
二人就这么在屋顶上蹲着,没再说话了。
他们怕惊扰了林静雅。
也不知等了多久,林青山心中愈加不安:“清丫头,你说,该不会是我这鸡腿的味道影响了酒的味道吧?”
“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林知清随口答了一句。
后悔、愧疚随着这句话涌上了林青山的心头。
林知清俏皮一笑:“但是可能性比堂姐明日进书肆转一圈还要小。”
林泱泱?
书肆?
首先,女子不能进书肆。
其次,林泱泱不爱读书,就算被打死也不可能进书肆。
意识到自己被孙女耍了以后,林青山狠狠地咬了一口举了半天的鸡腿,权当是泄愤了。
林知清嘴角略微弯了弯。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吱呀”一声,林静雅的床动了起来!
林知清同林青山对视了一眼,然后举起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中央:“嘘!”
林青山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随着一连串吱呀的声音响了起来,林静雅的声音同样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林青山眉头紧锁,谁来了?
林知清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林静雅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有了那个贱人,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当日一别,已有很久未见了,我差点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你来汴京是来接我的,对不对?”
随着这些话一句比一句清晰,林青山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林静雅云英未嫁,可方才那些话分明是在同男子表白心意!
还好现在这里只有他以及林知清两个人,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林家所有小辈的婚嫁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但碍于催眠正在进行当中,林青山强压住了火气,继续听了下去。
林静雅仿佛看到了什么让她兴奋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现在林知清已经死了,你也可以了却多年夙愿,同她退婚,与我在一起了!”
“多亏了你教给我的那些办法,林泱泱和林知清都死了,我便是林家唯一的嫡女。”
“那婚书上说的是林氏嫡女,只要将林知清的名字划掉,我也是林氏嫡女!”
“成婚的日子?世子,定在下月,我等不及了!”
听到这些话,心中长久以来的猜测得到了验证,林知清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她身旁的林青山却毫无准备。
婚书、林知清和林泱泱死了、多年夙愿、唯一的嫡女!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林青山又怎么能听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一股极强的愤怒拔地而起,林青山捏着鸡腿的手青筋暴起。
那个可怜的鸡腿转瞬间被往外丢了出去。
就在林青山的怒火即将发作的时候,林知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在林知清的安抚下,林青山的怒火才慢慢地消减下来。
听到这里,林知清已然明白了当日谋害堂姐一事的所有经过。
从碧落指认原主开始,到查出表面凶手林静雅结束。
自始至终,林家人始终被江流昀玩弄在股掌之间。
林静雅喜欢江流昀!
甚至听这意思,他二人说不准已经私相授受许久了。
林静雅确实是受了唆使,所以才对林知清以及林泱泱下手,为的也是除掉林家其他女子,嫁给江流昀。
这一切终于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闭环。
第233章 钥匙
得到这个真相,林知清在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一趟汴梁不算白来。
但她身旁的林青山情绪就没有这么平缓了。
他本意是来见识见识那鉴心学,同时看看自己的小孙女身上到底有什么谜团。
可万万没想到,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牵扯出了这么大的事!
为抢夺堂姐未婚夫,用毒计迫害自家姐妹。
即便林青山不是一个将规矩看得那么重的人,也被这个真相给惊讶到了。
他知道林静雅自小便心比天高,但没想到林静雅居然有胆子闯下这等祸事!
从前那春日宴以及林从砚对林知清母亲有情的理由,还让林青山对林静雅保留着心疼的情绪。
但如今,这种心疼彻底烟消云散了。
就在他因惊讶与愤怒久久说不出话的时候,林知清如清泉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祖父,我们走吧。”
林青山只得将满腹疑问咽了下去。
二人快速收拾残局,下了屋顶以后,回到正厅。
“清丫头,静雅此事,江流昀他知是不知?”林青山问起了核心问题。
他只知道林静雅陷入催眠状态时,所思所想皆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状态。
所以他并不确定江流昀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
林知清摇晃着茶杯,此时无声胜有声。
事到如今,汴梁这头,江流昀的事情是无须再瞒了。
首先,林静雅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即便林知清不说,林青山也会顺藤摸瓜往下查,说不准还会打草惊蛇。
其次,汴梁的林青山并不是京中的林从礼与林从砚。
短短几次接触下来,林知清心中明白,林青山不是个糊涂的人。
此事告诉他利大于弊。
在她的沉默当中,林青山已然知晓了答案。
到底是征战沙场半生的长宁侯,他结合方才林静雅所说的话,已经猜出了大半的事情真相。
他的喉咙紧了紧,过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拍了桌子:
“镇远侯府竟然欺你至此!”
“当日你父亲出事,我曾亲自带着婚书上镇远侯府退亲,怕连累他们这般无辜的人。”
“那是镇远侯口口声声的仁义道德,称江家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辈,绝对不会弃了你!”
“这婚事分明是他们苦苦求来的!”
“如今,为何又弃之如敝屐?”
与林青山的怒火相比,林知清平静得可怕: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此事已成定局,我也不怕同祖父透个底,林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与镇远侯府都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比先前林知清所说过的任何一句都要有分量。
只不过,有了先前林静雅的事作为缓冲,林青山心中已经做了准备。
可最后,即便心中涌起了万顷波涛,他还是缓缓地坐了下去,不断起伏的胸口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清丫头,你来汴梁,目的是想要收集证据?”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林知清此行的真正目的。
林知清微微点头:“若说这林家,除去堂兄堂姐,我最信任的人当属祖父你了。”
这不是平白产生的信任,而是通过观察与接触得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