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你难不成是觉得只要你当了替罪羊,林家就没事了?”
“谁?谁想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林从砚言语间明显有些着急:“此事做得非常隐蔽,怎会泄露风声?”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待堂姐将大伯请来,我们再一同商议。”林知清目光澄澈。
她之所以选择先同林从砚对峙,是因为想再深挖一些此事的细节。
林从砚也不蠢。
明白过来林知清不是在向自己问责,而是有人想借此为难林家之时,当即将整件事的细节说了个清清楚楚。
待林从礼同林泱泱赶来之时,林知清已经将御赐之物一事的信息掌握得差不多了。
林从礼进门以后,第一时间问的,是江流昀。
林泱泱表情有些无奈:“我将来龙去脉说了,我爹死活不信。”
林知清也不遮掩,一把将脖子上戴着的龙华扯了下来。
她白嫩的脖颈瞬间露了出来,其上还留有一道狰狞的红痕,以及几个手指印。
“这便是江流昀的手笔,他想杀我。”林知清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从礼和林从砚惊讶不已。
“爹,四叔,这下你们信了吧?”林泱泱双手叉腰:
“江流昀根本就不是好人,你们难不成要把清妹妹嫁到那等龙潭虎穴当中?”
林从礼一时无言,他的眉目间带着疑惑。
林知清将自己猜测以及验证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
林从礼脚步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镇远侯可是你父亲亲手提拔上来的,他们二人比亲兄弟还要亲厚,怎会做出这种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做出这样的事,无非是林家和我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林知清懒得再重复那些话:
“当务之急,是我们林家必须稳住。”
“镇远侯府恐怕会以御赐之物作为突破口,对付林家。”
“如今江流昀行踪不定,我们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将那些卖出去的御赐之物收回来。”
“这需要一大笔银子。”林从砚的心颤了颤。
“钱不是问题。”林知清将同花府达成合作的事情说了一下,而后又向一头雾水的林从礼解释了御赐之物的事。
一时之间,正厅内安静了下来。
林知清拍了拍手:“四叔将所有买家的名单交给我,我去走一趟。”
“你既受伤了,此事便交给我去做。”林从砚开口。
“不。”林知清摇头:
“由你出面,不一定能找到那些买家,即使找到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心甘情愿将东西交出来。”
那不是简单的物件,是能掌生杀大权的御赐之物。
那些买家能花天价将东西买入,便不会轻易为了银子将东西交出来。
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以后,当夜,林知清便拿着名单,悄悄联系了那些买家。
只不过,事实确实如她所想象的一样,并不顺利。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买卖御赐之物,这是杀头的大罪。
林知清跑了一夜,一无所获。
她回到舒清阁的时候,木婶已经等了许久了。
先前林知清同她简单地讲了一下江流昀的事。
再大的惊讶,经过时间的沉淀,也已经平缓了下来。
林知清用完膳以后,木婶又陆陆续续问了她许多细节。
这般态度,倒是有些不寻常。
木婶此人最是谨慎,如若她心中放着一桩事,必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确定,才会同林知清和盘托出。
比如上次言明四叔对母亲的情感时,也有这么一段过程。
木婶很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
察觉到这一点,林知清直接问了出来。
木婶纠结良久,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小姐,老爷的事一直是府中的禁忌。”
“你可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从戎怎么死的?
按照林知清所了解的,他通敌叛国的事情闹了出来以后,是林从礼杀了他,救了其他林家人。
这也是木婶原本的说法。
但要说再具体一些,林知清便不太清楚了。
木婶胸口起伏:“当年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来得及见老爷一面。”
“但我心中一直很清楚,老爷绝不会通敌叛国,他是被冤枉的!”
林知清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
自江流昀的真面目暴露以来,这件事她也想过很多遍。
毕竟镇远侯府得势的时机刚好卡在了林从戎死的时候,这太巧合了。
结合种种因素,镇远侯同林从戎,并不像是其他人口中的知己。
有没有一种可能,林从戎的通敌叛国,其实另有隐情,同镇远侯府有关呢?
第250章 黄土地下埋忠骨
林知清的脑海当中刚出现这个问题,木婶便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林知清微微吸了一口气:“万事皆有可能,此事我会放在心里。”
“木婶,你放心,待处理完林家现在的事,我会着手查探父亲的事。”
这本就是林知清先前的想法。
无非是现在御赐之物的事更加紧急,她才将重点放到了御赐之物上而已。
木婶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再开口。
种种出乎意料的事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林知清却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休息了一夜以后,她同林泱泱又去寻找了那些林从砚一直接济的伤兵老将。
既然那些买卖御赐之物的人不愿意将东西还回来,林知清便打算尽量收集一些对林家有利的东西,然后再做打算。
而且,那些被接济的兵士其实吃的是皇粮,林家接济他们,也有为朝廷分忧的意思。
收集这些人的供词,至少能在必要的时候,扭转林家的风评,从而减轻御赐之物之事对林家的影响。
同时,林知清对自己的父亲林从戎并无太多的了解。
这也是一个了解林从戎的机会。
整个大盛的伤兵残将十分之多,林家所接济的是从前在林青山以及林从戎麾下的人。
再往前数十年,数量可达千人。
但如今,大部分人已经化作了黄土。
那份接济名单上,多半都是兵士的家人。
真正的伤兵老兵,也不过只剩下五十余人了。
这五十余人当中,在盛京城以及盛京城附近的,只有十八人。
林知清的目标,便是这十八人。
怀着种种心思,一大早,林知清去到西市,敲响了第一户人家的房门。
只不过,他们迟迟未得到应答。
等了许久,旁边的一户妇人倒是不耐烦地探出了头:“敲什么敲,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知清眼疾手快地递上了一小块碎银子,打听起来这第一户人家的去向。
那妇人见了银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啧啧,你来得太晚了,这家的男人前几年喝酒喝死了,只剩个耳聋的老娘,前不久也死了。”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林知清将那人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
随后,马不停蹄去了城郊的一户农家,寻找第二个眼睛瞎了的伤兵。
这一次,她们甚至还没进那个小村子,便退了回来。
因为名单上写着的地址,已经烧成了灰烬,里面的人自然也烧死了。
据周围的人说,火之所以烧起来,是因为瞎子看不到火星子落到了柴房的一角。
而后,林知清又去了第二户,第三户人家,可直到跑完了数十户人家,她始终没有同任何一个伤兵打过照面。
林泱泱累得躺倒在马车里:“清妹妹,这些人确实太惨了。”
“打了胜仗又如何,他们有的失了眼睛,有的丢了手臂,连基本的生活都保持不下去,这般待遇,以后谁还敢往军营跑呢?”
林泱泱平日里从不曾接触过百姓疾苦,如今心里那是又气又无力。
林知清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心里头同样不好受。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随着时间流逝,这几年陆陆续续都有兵士死亡或举家搬迁。
搬迁的也就算了,但死亡的理由却千奇百怪。
酒喝多了栽进了水缸当中。
眼睛瞎了活活被烧死。
腿脚不便掉入了河中。
……
这般看来,能寿终正寝的甚少。
“堂姐,他们死得太过悲凉,朝廷竟然没有人替他们操办后事吗?”林知清捏了捏下巴。
林泱泱叹了一口气:“最末等的士兵哪有这种待遇,至少也得当个百夫长,朝廷才有专门的人治丧。”
“这些人至少还能魂归故里,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可是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林泱泱直起身子,似乎颇为不忿:
“不瞒你说,这名单上的有几个人,我还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