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因着得罪了镇远侯府,他近来的日子并不算清闲。
如今看到始作俑者,心里的气当然直接冒出来了。
“林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是哪一阵风将你给吹来了?”刑部尚书这话说得并不客气。
林知清微微一笑,与面对周崇正时强硬的态度不同,她轻声细语道:
“大人言重了,家父一事还得仰仗大人你,我这次来,自然是拜访大人的。”
刑部尚书先前是经手了林从砚的事的,也亲眼目睹过林知清劫刑场、抓刘邙的手段。
一头狼突然变成了小白兔,任谁都会觉得奇怪的。
见刑部尚书眉头紧皱,林知清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眶:
“大人,先前的事实乃误会,我四叔一事大人是不得已,所以才不让我们接触他,这我能理解。”
林知清已经在翻旧账了。
她数着手指头,又开口了:“大人同镇远侯府的事,我相信大人心里也很清楚,我不那样做,林家可就完了。”
刑部尚书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想开口问一问,林家同他有什么关系?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知清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大人,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其实是在帮你摆脱镇远侯府的控制啊!”
此言一出,林十安和林从礼对视一眼,眼神皆是有些惊讶。
刑部尚书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这件事。
他轻咳一声,打断了林知清的话,随后挥了挥手,直到四下无人,眼神才犀利起来:
“你可知方才你在说什么?林知清,你实在是太嚣张了!”
这是真动怒了。
他在林家人面前,本就没有遮掩的必要。
毕竟在痣娘一事以及先前林从砚一事当中,林家与刑部就已经是对立的了。
林知清吸了吸鼻子:“大人,我实在是太激动了。”
“你想想看,我不那样做林家就完了,而且你同镇远侯府翻脸了,他们也暂时不敢怎么你,只敢使些小动作罢了。”
这番话说得颇有挑拨的嫌疑,但刑部尚书还是将那个“暂时”听进了耳朵里。
别的不说,林知清这点是对的。
镇远侯府现在没机会对刑部尚书怎么样,后续可就不一定了。
说破了天,刑部尚书也只是一个文官,而镇远侯手中可是实打实捏着兵权的。
也正是在大盛,武官吃香,刑部尚书当初才会将自家儿子送进军营,希望他能闯出一个名堂来。
谁知道名堂没闯出来,倒是叫他老子给他擦屁股,受制于人。
那滋味当然不怎么好受。
林知清看到刑部尚书眼睛向左上方看,便知道他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趁热打铁,再次开口:
“大人,你这次接了我父亲的案子,镇远侯府定然会对你穷追猛打,威逼利诱。”
“他们为了达成目的是不择手段的啊,大人!”
她的这些话不是乱说的,而是对症下药。
林知清先前便能看出来,刑部尚书对江家人挟恩以报的做派是十分厌恶的。
但刑部尚书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自然没办法轻举妄动。
虽然如此,他同江家的来往有限,并不像是全身心投入镇远侯府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并不想被镇远侯府拉下泥潭。
果不其然,这话再次让刑部尚书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林从戎一案的真相,但想到从前如日中天的望舒侯,不,是望舒伯。
但那个时候林从戎功劳太甚,已经同侯爷没什么区别了。
正因如此,望舒侯的称呼才会深入人心。
至少林家在未发生通敌叛国之事以前,便是十分忠厚老实的行事风格,瞧着倒不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通敌叛国的人。
更何况,林家一门双侯爵,确实没必要通敌叛国。
至于江家经常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做派,倒是极有可能做出诬陷别人的事。
他表面不说,心中对林江二家之事其实是有一个判断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略微有些不自然,不只是他,其实大部分朝臣心中都是有数的。
这种想法一瞬而过,他认真思考起了林知清的话。
的确,他现在接到圣旨,负责重审林从戎的事,与镇远侯府的利益相悖。
镇远侯府定然是会在他身上下功夫的。
就在他脑海中思绪混乱的时候,林知清再次开口:
“大人,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父亲讨回一个公道,若是让镇远侯府得逞了,他们肯定会回头找你算账的。”
林知清说到这里,两行清泪直直地落了下去。
刑部尚书微微皱眉:“你在这里哭有何用,我已经听累了,你父亲的事待我等查探以后自有论断,不必再多说。”
林十安和林从礼见状,上前一步拉住了林知清。
林知清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有些哽咽。
林十安上前一步:“大人,我妹妹实在太激动了,还望你见谅。”
“她这番样子实在不宜再待在这儿,我这就带她走。”
刑部尚书没有说话。
林十安扶着林知清往外走。
在即将踏出院门的时候,林知清一回头,便看到刑部尚书的眼神正对着一个点,并没有在意他们的离去。
也就是说,刑部尚书还在思考,他的神色甚至有些犹豫。
回到马车上以后,林从礼刚想开口询问林知清为何失态,就见林知清拿起手帕淡定地擦了擦眼泪。
这样子分明是淡定得很,哪有方才的激动。
林十安是见惯了林知清的变脸大法的,于是开口问道:“知清,你今日为何演这一出?”
林知清微微一笑:“我是在示弱。”
第360章 敬人者人恒敬之
“示弱?刑部尚书此人,从前甚是小心,如今更是对林家不甚友好,示弱根本没用。”林从礼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林十安却觉得林知清的心思不会这么简单:“大伯,知清的示弱,估计不会那么简单。”
“不错。”林知清点头:“我这是在铺垫。”
放大招之前的铺垫。
“什么?”这一回,就连林十安都没有听懂。
林知清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狡黠,她再次开口:“简单来说,就是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我方才一直在暗示镇远侯府会对付他,即便他先前怎么想,如今也会对镇远侯府产生防守意识。”
“对镇远侯府的防守意识比较重,对林家自然不会那么在意了。”
“不在意林家?这又有什么用?”林从礼依旧有些疑惑。
林知清认真解释:
“大伯,在发生一件大事的时候,人总是会将目光放到一个相对强大的个体身上,从而忽略其他相对弱小的个体。”
“就比如在战场上,为何敌人讲究擒贼先擒王,想先拿捏对方的将领?”
林十安熟读兵书,率先开口回答:“是因为将领起到统领全局的作用。”
林知清点头:
“对,这确实是表面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是没人注意到无名小卒,大家只会将目光放到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身上。”
林从礼眯着眼睛,听明白了林知清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对于刑部尚书来说,你的示弱会让他觉得他面对的最大威胁是镇远侯府,从而忽略林家。”
“没错,忽略林家,便方便我接下来行事了。”林知清心中显然是有了计划。
林十安和林从礼对视一眼,没再多问。
有些事情,林知清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她不说,定然也是有她的道理。
只不过,大概的意思林十安是听懂了,他想要再确定一下:
“知清,你是不是想将刑部尚书拉到林家这头来?”
“这话只对了一半。”林知清张口回答:
“更确切来说,我是想将他拉离镇远侯府的那头,至于站不站在林家这头并不重要。”
这一回,林十安和林从礼听懂了她的意思。
林知清见二人明白了,张口询问:“堂兄,大伯,你们对刑部尚书的儿子可有了解?”
这便是打算从刑部尚书的儿子入手了。
林十安心中有所猜测,开口道:
“此人自小便去了边关,但并未闯出什么名堂,回京以后甚是低调,转投文道,喜赴诗会。”
“先前我倒是遇到过他一次,看上去是个翩翩公子,对我也并无瞧不起之色。”
听了林十安的话,林知清心中有数。
这些东西同她查探到的差不多,由此可见,此人隐藏得有多好。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刑部尚书定然是对这个儿子耳提面命过的。
毕竟若是再闹出什么事,刑部尚书可就脱不开镇远侯府的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