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暗叹一声,跟了上去。
待二人到了正厅时才发现,上首坐着的不只是林从礼。
久未露面的太老爷也当场了。
林知清趁着行礼的间隙,认真观察了林家的这位太老爷,也就是让自己吃了好几回闭门羹的二爷爷。
他的胡子花白,满脸笑容,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了。
林知清敛眉,心中更加确定原主与这位二爷爷应当有矛盾。
如若不然,他断然不会连续这么多天不见自己,故意驳自己的面子,却在自己即将被责问时出来看热闹。
你要问林知清为什么知道自己即将被责问,那是因为——
林从礼双眼微眯,眉眼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上下眼皮紧绷,视线高度集中。
这是一种愤怒的微表情表现。
还没等林知清仔细看清楚,他便沉声开口了:“林知清,我且问你,你今日去了何处?”
不等林知清回答,一旁的林十安拱了拱手:“大伯,我和他一起去了……”
“十安,我没问你。”林从礼打断了他的话,紧紧地盯着林知清。
他这话一出口,便代表他已经知道林知清是如何忽悠林十安陪她一起去的了。
林知清笑了笑:“去学士府参加春日宴了。”
“春日宴?几日不见,知清竟转了个性子,能得到春日宴的帖子了。”二爷爷眼角上提,左边嘴角扬了起来,看似是在惊讶,实际上更像是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林从礼的声音便低了一个八度:“你哪来的帖子?”
“我替学士大人的外孙女治病,她为了感谢我特意发的帖子。”林知清一五一十道。
可她身旁的林十安却皱了皱眉头,他方才就想叮嘱林知清别提治病或开医馆的事,以免触到大伯的逆鳞,可没想到林知清的嘴这么快。
林从礼听到“治病”两个字,眉头皱的更深了:“我许你自由不是让你同陆家那丫头鬼混的,治病?你不过看了几本医书,还自诩大夫了?”
他本是想打击一下林知清的气焰,但万万没想到林知清居然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没错,大伯,我正要同你说,我想当大夫,开医馆。”
她刚说完,林十安便将头往下低了低,怕被林从礼的怒火殃及。
“砰”地一声,一个杯子擦着林知清的脸飞了过去。
林十安深吸一口气,自家大伯很少会有如此恼怒的时候。
但林知清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从礼胸口轻微起伏,但却不忘压低自己的声音:
“谁让你去开医馆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家不让你吃饭?你安分一点待在院子里是饿不死的,为何要同陆家那丫头一样不安分!”
“大伯。”林知清轻声开口:“我开医馆只是想帮二爷爷分担压力,不关其他人的事,并且这件事已经在学士府的老夫人那里过了明路。”
“放肆!”这次出声的是二爷爷,他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知清,你如今长大了,倒学会撒谎了。”
“学士府老夫人的独女嫁的正是汴梁的商人,她最忌讳的便是女子做生意,怎么会同意这件事的呢?”
“再者,我连日在外奔波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让林家上下这么多口人能吃饱饭,做生意可没有你嘴上说得这么简单。”
他表面上是在同林知清讲道理,可话里话外都在说林知清不懂事,在撒谎。
这种表面笑嘻嘻的人,要比林从礼难缠得多。
“二爷爷,大伯,我并未撒谎,今日春日宴上……”林知清张口想将事情说清楚。
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林从礼打断了:“你还提那劳什子春日宴,林家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你琴棋书画无一拿得出手,去便是丢脸的。”
“你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不说,居然还撺掇十安同你胡闹,你们可有顾及林家的名声?”
他看起来非常生气,显然是很忌讳别人毁坏林家名声,这一点倒是被林十安学了去。
二爷爷也摇了摇头:“知清啊,听说你最近经常往外跑?莫不是被什么人给蛊惑了,这才胡言乱语说什么想做生意的?”
这个老头……
林知清撇了他一眼,他的每一句话都在给自己挖坑,明显就是想让林从礼惩处自己。
林从礼正在气头上,被这么一撺掇,当即下了命令:“从明日开始,你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哪里也不许去!”
第56章 芳林新叶催成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林知清身姿笔挺,皱了皱眉头:“敢问大伯、二爷爷,我可有做错事情?”
这二人齐齐一愣,要说实实在在的错事,那当然是没有的。
眼看着二人被问倒了,林知清话锋一转,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大伯,难不成我没守规矩?”
她说这话时,紧紧盯着林从礼的脸,所以并没有错过他嘴巴微张以及眼神左右摇摆的小动作。
他在思索林知清提出的问题,很显然林知清既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不守规矩。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嘴硬,你大伯是为你好,若你心甘情愿领罚,我还能帮你说句话。”二爷爷眉头紧皱,仿佛真的在为林知清担心。
但他没能藏住脸上的那些小表情。
他的眉峰上挑,右边嘴角微微翘起,身体不自觉的靠在了椅子上。
这些动作都说明他非常有自信,觉得他自己能掌控一切。
“况且,要说规矩,你如今言语之间对长辈多有顶撞,实在不似大家闺秀之作为。”二爷爷边说边摇头,仿佛在为没教好林知清而后悔。
林从礼听了这话,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没错,不经同意擅自赴宴,此乃一错。”
“顶撞长辈不领责罚,此乃二错。”
“不懂收敛败坏林家名声,此乃三错。”
“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林从礼不欲多说,直接下了命令。
林知清暗暗捏起了拳头,显然并不打算乖乖就范。
在丫鬟嬷嬷的手即将碰到林知清时,林十安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伯,你有所不知,知清他并未败坏林家名声……”
“老爷,学士府来人了!”林十安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上前通报。
来了……林知清嘴角上扬。
而其他几个人的目光交汇,丝毫没有林知清那么轻松。
“从礼,大学士是个古板之人,莫不是知清犯了忌讳,上门来讨说法来了?”二爷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会的……”林十安站起身来,张口想解释,却被林从礼狠狠瞪了一眼。
临出门时,他又看了一眼林知清:“我当时就不应该同意你随意进出林家,若是学士府那边前来兴师问罪,你给我自己搞定!”
话罢,他率先朝前走去。
二爷爷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林十安和林知清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
林从礼回来的匆忙,而林知清在春日宴上的所作所为还没有传扬开来。
这只能代表一件事,有人得了林知清去春日宴的消息,尚未打探清楚便给林从礼报了信。
林从礼不相信林知清,也不认为林知清够资格参加那样级别的宴会,所以打心底觉得她给林家丢了脸。
至于这个告密的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林知清想到二爷爷那张看上去很慈祥的笑脸,便提不起笑容了。
与此同时,林从礼等人赶到会客厅,见到了学士府过来的嬷嬷。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那嬷嬷象征性的行了一个礼,张嘴就问林从礼:
“林大老爷,不知知清小姐可曾回来了?”
林从礼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林知清肯定是在春日宴做出了什么蠢事。
其身份特殊,说错一句话都会将林家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若不然,嬷嬷定然不会这么急切。
想到这些,他深吸一口气:“知清她年纪小,做事也不够周到,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嬷嬷担待着。”
“她今日来不了了,我已经将她……”
林从礼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嬷嬷,我回来约有一刻钟了,不过身子有些不适。”林知清笑语吟吟地撩开珠帘:
“大伯日夜操劳,刚回府便马不停蹄地替我过来接待你了,倒是显得我怠慢了。”
“不妨事不妨事,怎会身子不适?可是受了风寒?”嬷嬷一脸关切。
林知清一番话很快便将林从礼说的话给翻了过去。
林从礼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为何这嬷嬷言语间不仅没有半点责怪,甚至还对林知清多有关照?
林家出了一个叛国贼,除了镇远侯江家,大儒陆家以及其他几个家族以外,谁都不敢同他们有牵扯。
大学士尤其不喜林家,学士府同林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还是林家没落以来初次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