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余不爱说话,就连道谢对她来说都像是极难的挑战,她抿着唇嗫嚅了许久,虞韶才听见一声细不可闻的谢谢。再一看,香余圆圆的脸蛋都红了,双手捏着面团一用力,将白白胖胖的团子变成了麻花状。
“你和我又何必道谢,每天早上我还要仰仗着姐姐才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呢,今日的碧梗粥鲜得我舌头都快掉了,不知道姐姐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做成的?我之前还从未见过,粥也有淡绿色的呢,像是一块翡翠似的好看。”
说到擅长的厨艺,香余放松了些,话也多了点,只是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即使被虞韶一双鼓励又期待的眸子看着,也不过艰难挤出了几句干巴巴的描述。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小圆脸,却听见虞韶赞道:“我虽不擅长厨艺,但是听了姐姐的话也好似明白了七八成。姐姐说话明白简洁,倒是比那些云山雾罩的长篇大论要好理解得多呢。”
香余抿着唇将手中的面团揪成小团,“我明明没有这样好,你却总是这般夸我。”
“姐姐岂不知李太白诗中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更何况姐姐本就有一手好厨艺,至于言语上面的功夫,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有些人喜欢听花团锦簇的浮华言辞,自然也有人喜欢简洁家常的三言两语。”
“韶儿妹妹真是伶牙俐齿,香余往常最不愿意和咱们说话的,竟也被你哄得开怀。”
虞韶看向来人,心中微微不快,自从自己时常被赵煜留在身边,月潭就一改初见时的假意和善,每次见面总要阴阳怪气地刺几句不说,不知从哪儿打听来了自己在柔福宫伺候的旧事,便时时刻刻地将“韶儿”二字挂在嘴上。
她一口一个韶儿妹妹叫得亲切,但虞韶却总会想起当初在郑锦书手下像小猫小狗一样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的日子,心中膈应得不行。
虞韶扬起假笑,“月潭姐姐和雪茗姐姐担着御前奉茶的重任,怎么今日有空一块儿来了小膳房?”
雪茗冷哼一声:“我们不过是做些端茶倒水的杂活,哪里比得上韶儿妹妹得皇上看重,夜夜都离不得,麻雀也想变凤凰……”
月潭浅笑着等雪茗把难听的话说出口,才矫揉造作地用帕子捂住嘴,故作斥责的样子:“雪茗,我早说了那些小太监的风言风语不能信。韶儿妹妹一心为了皇上,又怎么会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爬床之事呢,你可不要乱说。”
这一番明目张胆地指桑骂槐,虞韶却连面色也未曾一变,“皇上最厌恶宫中谣诼,月潭姐姐和雪茗姐姐比我在紫宸殿伺候的时间长,自然比我更懂规矩。至于我这只小麻雀的前程,就不劳烦二位姐姐操心了,告辞。”
雪茗看着虞韶扬长而去的身影,气得跺脚,“呸,月潭姐姐你看她那个狐狸精的样子!她从前在宫外就是婢女,连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也比不过,明明就是个奴才命,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主子不成!”
月潭按着眼角,似乎被伤透了心似的,“韶儿妹妹如今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性子傲气一些也是有的。雪茗妹妹你快被说了,咱们都是一起伺候皇上的姐妹,若是出了嫌隙可不好。”
香余从两边人争执起来就闭紧了嘴巴,此刻却冷不丁出声,“宫中只看位分,不看出身,无论从前如何,虞韶如今也是和咱们一样的七品女官。”
“你!”雪茗气急骂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明明咱们三个才是先认识的,又都住在东小院,你居然给那个勾引皇上的小狐狸精说话!”
“你*要是着急皇上,骂我不如劝皇上回心转意。你要是羡慕虞韶,骂我不如好好琢磨着自己上。”香余冷冷地扔下一句,垂下头将面团放在案板上锤得咚咚响,“我还要准备午膳,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出去吧。”
“气死我了!我嫉妒虞韶!哼!我才不会做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呢!”雪茗气得满脸涨红,拉着月潭的手怒气冲冲回了茶水房,“香余她不知好歹,还一个劲儿地觉着那小狐狸精是好人,就让她等着后悔去吧!”
月潭却没回应雪茗的话,她低着头,敛下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碧绿色的茶汤盛在白玉盏中,月潭用余光看着帝王伏案批阅奏折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动。青年天子,龙章凤姿,又怎么会无人钦慕。低下头,正对上茶汤倒映出的一双杏眼,虽不如虞韶的桃花双眸风流夺目,但也别有一番温柔多情的意味。
月潭托着茶盏放在帝王手边,他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月潭却捏紧了指尖,觉得心中如同放着一面小鼓,砰砰砰地敲个不停。
都是紫宸殿的女官,自己生得也不差,陪伴皇上的时间还更长久,对于皇上一些小习惯的了解,也比初来乍到的女官要多得多,虞韶能做的事情,若是换成自己,又何尝不可呢?
第17章
赵煜看了一上午的折子,总算让折子堆成的山削去了一个山头。再过不久就是新年,昭元十六年也走到了尾声,赵煜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着今年朝堂中发生的大事:
户部农事官呈上来的新粮种已经在京郊的庄子上试种了夏秋两期,收成都不错,年后要着手在北方推广;
江南清理世家的动作不小,不少地区都有官职空缺,来年春闱要好好选拔些清正廉洁的人才派往担任父母官;
闽浙总督上折说新研究出造船方法,自己只让户部拨了银子,只看图纸终究不足,什么时候也该去实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