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缓缓睁开眼,乍然入目的光芒让她恍了下神,她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并无丝毫慌乱:“有什么招数,大人尽管使出来吧。左右我也不想回到京城去,听说平阴侯已在赶来的路上,不知是我先死,还是大人先摘去头上这顶乌纱帽。”
王德巍脸色微变:“平阴侯要来?”
宋蕴神色淡漠的闭上眼,没有一句回答,却让王德巍彻底慌了心神,他既觉得宋蕴是在借平阴侯恐吓于他,又觉得她的说辞未必没有可能。
侯夫人的确想让他给宋蕴几分颜色瞧瞧,可平阴侯——
平阴侯到底是男子,如此美色在家中养育了十几年,又并非亲女,他真的没有生出些许其他心思吗?
倘若他真对宋蕴动手,触怒了平阴侯,此前种种岂不是全都白费了功夫?
宋蕴丝毫不知自己随口的一句威胁,竟真让王德巍陷入了两难境地,倘若县衙拖着不肯公开审案,她无法自证清白,就只能拖下去,拖到外出剿匪的陈不逊回来。
还有另外一条路,但不到最后关头,宋蕴不想去赌。
官兵带走宋蕴后,宋柏轩便再也捧不起书来,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毕竟他的蕴儿那样聪慧,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可却仍忍不住焦躁起来。
不知是往窗外看了多少眼,他终于看到莫绫跑回来的身影,于是急急问道:“县衙可审案了?”
莫绫顿了下,如实的摇摇头,小声说出真相:“没有,他、他们把姑娘带到大牢里去了,老爷,大牢里那么乱,姑娘她身体娇弱,怎么能受得住啊?”
听到女儿直接被关进大牢,宋柏轩怒急攻心,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莫绫急得直掉眼泪,推着宋柏轩便要往百济堂走,缓过神来的宋柏轩闭了闭眼,低声道:“去县衙,我要敲鸣冤鼓。”
县衙的大门紧闭着,破旧的鸣冤鼓孤零零的立在门口,鼓面被日光晒得干裂,似乎根本经不起鼓槌的敲击。
但宋柏轩还是拿起了鼓槌。
一下,两下,三下……他的双臂渐渐酸麻,继而肿胀泛疼,直至执笔挥墨的手掌被虎口裂开流出的鲜血浸染。
莫绫从他手中夺过鼓槌,用力的敲响鸣冤鼓,她的力气很大,鼓面震动连带着地面都震颤起来,然而鼓声却似乎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穿不透近在咫尺的一扇门。
“老师!”卫辞匆匆赶来,望着宋柏轩被血色染红的手掌,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隔着两条街都听到了鸣冤鼓的响声,周围也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不信县衙中竟无一人听闻。
这摆明了是不想审案,不愿还师妹清白!
“老师,您且随我回去吧,在这里敲鸣冤鼓……”卫辞拼命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声音几近哽咽,“没用的,老师。”
宋柏轩何尝不知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从敲响鸣冤鼓的第一声起,他就知道了县令对于此事的态度。
这是明目张胆的陷阱,是肆无忌惮的诬告,是目无法纪的傲慢!
然而这却是他能为女儿做的,唯一的事,他的鸣冤鼓敲不开县衙的大门,却能敲开千家万户的大门,为官不仁,何以为官?
“敲,敲下去,”宋柏轩声音起伏,“他一日不审案,我便敲一日,他日日不审案,我便日日来敲——”
“可是,师妹会听到。”
宋柏轩陡然沉默下来,卫辞捏紧双拳,低声说道:“师妹听到您这样敲,她会心疼,会难过。”
热泪从他眼眶中涌出,宋柏轩闭上眼,面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岁。
卫辞推着木椅缓缓离开县衙大门,他低着头,任凭周围百姓的目光打量,从未有一刻,他如此痛恨无能的自己。
他真的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这十几年中,他到底是顺从父亲的遗愿,还是怯懦胆小,不敢面对背后的汹涌波涛?
深夜,卫辞悄然出门。
街上空荡漆黑,他未提灯,只凭着浅淡的月光前行,再度敲开了银庄的大门。
银庄内很快有了回应,老掌柜见是卫辞,脸上戒备的神色立刻消去,换成了笑眯眯的慈祥:“是你呀,小公子,你有什么事非要深夜来访?”
卫辞被迎进门,猝不及防看到老掌柜随手扔下的大刀,沉甸甸的刀刃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坑。
卫辞眼皮子猛跳起来。
老掌柜连忙安抚道:“小公子别怕,银庄常有歹人深夜来劫,有刀剑是正常的。”
卫辞:“……”
他沉默片刻,不再追究这种罕见的宽刃大刀究竟来自于何处,直接对他行了大礼,交出手中小印。
“请林先生帮我救一个人。”
老掌柜吓得后退两步,避开他的礼,他早有听闻今日发生的事,却不曾想会这样巧,被抓的女子竟是卫辞的师妹。
“她只是一个假冒的侯府千金,惹怒了侯府才有此祸,你若是插手,必然会被连累。”
卫辞再次行礼:“请林先生救她。”
“哎呀,”林掌柜急得抓耳挠腮,“你可只有这一次机会,就这么用了?有此印在手,你能获取无尽财富,多少银子都取得出来。”
“她是我的妻子,”卫辞深深叩首,“请先生相救。”
第36章 【36】“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可我……
这一晚,宋宅无人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