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有了一两天的缓冲,或许是她尚未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得知外公的消息前后,生活仿佛没有多大的区别,她逐渐放松下来,考虑到要见人,甚至在回来的高铁上还化了个妆。
直到她进入灵堂的那一刻。
看着记忆中的亲人居然躺在那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站着,呆看着,手里的包不知不觉就掉在了地上。
她的妆容已经全部哭花了,再也不顾什么形象,像是说给旁边的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妈妈让我磕完头,进休息室待着,但我不由自主就走出去,走到那儿,看着他黑白的遗像,前面摆着东西,我看一次,就恍惚一下,不可能吧,这个场景怎么会出现在外公的身上,我从没把这些事情和他联系起来,像是在做梦。”
但他的的确确是真的不在了。
有人跟着叹气几声。
冷家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家人之间感情极好,许熙由于个人经历不能完全共情,但能感受到他们此刻的悲痛。
许熙看向周允竞,他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在听还是没有,看起来像一位彻底的旁观者。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喊了句:“快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民政部门的车到了,要送去殡仪馆进行火化。
众人鱼贯而出,流程本应该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变故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冷茁壮的奶奶突然吵嚷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去!”
许熙站在外围,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只听见七七八八的声音,但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你不能去!老太太不要倔!”
人群逐渐散开,老太太看着抬着丈夫的担架进了民政局的车,车门砰一声关上,挣扎起来:“凭什么你们能去,我不能去,这是我相处了一辈子的人,我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能见?”
“刚才已经见过了!老大在家里陪着你嘛,老二老三去。”
“我要看着他到最后!”
……
魏杰皱了皱眉,低声道:“什么意思啊?”
许熙摇了摇头,她也不懂。
在混乱中,冷茁壮低声向他们解释,他们不让老太太去,是因为这边一个迷信的说法,配偶一方走后,另一方不能去送,以免感情深厚被逝者“带走”。
“啊?”魏杰说,“我都没听过这规矩……”
冷茁壮叹了口气:“我爷爷和我奶奶感情好了一辈子,现在其实最没法接受的人是她。”
一辆民政部门的车,一辆载着部分冷家人的私家车,老太太迈着年迈的步伐,快步走过去,却被拦在门外:“妈,位置满了,在家里等着吧,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说完汽车发动,驶出很远,老太太想要追上去,追不上,回来情绪激动地拉着宾客的手,一个个地询问:“你能不能送我去,你能不能送我去?”
在家里坐镇的冷家大伯终于看不下去:“让她去吧,找辆车带妈过去,壮壮,你也陪着一起。”
但除了直系亲属,其他半生不熟的关系,哪有人愿意开着自己的爱车,去殡仪馆那种“晦气”的地方?
全场寂静,没人应声,这时,来了之后一直游离事外的周允竞拿出自己的车钥匙:“走吧。”
老太太坐上车的时候,一直在对周允竞道谢。
道谢完又坐在后座,自顾自地念叨着:“他还年轻呀,他的几个老伙计都还在,身体硬朗的不得了,怎么就只有他不在了呢。”
这几天,奶奶一直纠结着这件事,像得了心病。
魏杰安慰地拉着她的手。
冷茁壮说:“爷爷七十岁了。奶奶,你不要总想着这件事,往好的方面想,他走的不痛苦。”
是在睡梦中走的。
爷爷离世的前几天已经无法起床,每天躺着,奶奶准备给他喂饭的时候,想叫醒他,发现无论如何都叫不醒,才发现人不在了。
“七十岁年纪不大,现代社会活到九十岁的都不少,都说他可惜……”老太太还是没法释怀。
许熙看向周允竞,他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进了殡仪馆,登记的时候工作人员问要不要进行遗体美容,收费1000块,老太太一开始不明白是什么,冷茁壮搀扶着她,向她解释是化妆的意思。老太太毫不犹豫地点头,化,要让老伴体面的离开。
付完钱,有个好心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其实这种事应该私下找人提前弄好,而不是应该在这里,这里价格昂贵。
老太太跟冷茁壮说:“你爷爷要是知道要一千块,一定舍不得,他平时就节省得很,但现在多少钱都没用了。”她拿着捏在手心里皱巴巴的卫生纸,摆摆手:“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
冷家人去火葬场那边排队,外人不方便过去,魏杰主动替他们去买水喝。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离开。殡仪馆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一个不慎便有盖着白布的担架推车从他们旁边经过。
怎么说呢,这种场景。
周允竞单手插兜站着,许熙担心他害怕,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东西,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臂,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