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止住泪,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好看。
可是他一想起自己这几日经历了什么,就真的委屈。
张今瑶拍着儿子的背,杏眼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秦相宜:“先别哭了,有好消息,你瞧瞧你,身上这么邋遢,去好好更衣,完了再来见过你表妹。”
贺宴舟愣了愣,表妹?他记得秦雨铃跟他说,家中打算为他和表妹定亲。
“母亲不可。”他一脸慌张,舌头打结,话也说不出来。
贺夫人笑着,还真就要瞒他一瞒,将他硬生生推给了一旁候着的怀玉:“去,将他洗涮干净了再带出来,别吓着表妹。”
贺宴舟一脸慌张地被怀玉推着走,他去看相宜,相宜却仍是站在那儿笑意盈盈地看他,双目澄澈明亮闪烁着灵动的光。
贺夫人对儿子狠心,姑姑对宴舟可不狠心。
她琼鼻秀挺,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春若樱桃,隐在毛茸茸的兔毛围领里,她歪着头,轻咬下唇,似是有些害羞,她微微屈膝,及其惹人怜爱地叫了他一声:“念薇见过表哥,表哥安好。”
她的小桃红裙子被开合的门拂起衣摆,她腰间系着的丝绦绣着精致的蝶纹,也随风飘起,她身姿婀娜,乌发梳成的双垂髻簪着几枚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双眸羞怯含星。
就在那一瞬,怀玉关上了门,将表哥与表妹彻底隔绝。
贺宴舟是被怀玉推着走的,他的神情仍是恍惚,原本深邃有神的眼眸此时空洞茫然,只隐隐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在眼底闪烁。
他的脚步虚浮,这巨大的惊喜让他的双腿失去力气。
他伸手抓着怀玉,微微颤抖着,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整个人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情绪中,久久难以自拔。
怀玉是强制性将他扒光了,再将他整个人按进浴桶里的。
良久,才听到公子口中说出话来。
公子的声音很沧桑,必是极疲惫了。
他说:“怀玉,这段时间都发生了哪些事?”
怀玉拿起丝瓜瓤给他搓背,啧啧,这泥都裹了好厚一层。
“公子,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热气缓缓弥漫上来,一路的风霜终于得以消解。
贺宴舟微微仰头,靠在桶沿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极其微弱地用鼻腔“嗯”了一声,示意怀玉接着讲下去。
他实在太累了,到现在,他终于信了这不是梦,他终于得以安宁的、惬意的,听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怀玉一边替他清除身体的污垢,一边给他讲:“说起来,公子走后,本来皇上也下旨给你们赐婚了的,无论如何公子都该跟秦姑娘在一起的。”
“哦,不对,秦姑娘如今不叫秦相宜了,叫张念薇,跟夫人姓,也就是公子你的,额,表妹。”
怀玉只是个小厮,讲述一件事情总是这么没逻辑,若是以前的贺宴舟,定要叫他停下,按照事情发展的逻辑顺序重新讲。
可他没有睁开眼,反而将手揣到了胸前,挪了挪在浴桶里的身体,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态,唇角微微勾起,说了句:“继续。”
怀玉搓澡搓得更起劲了。
“公子离开后,我只是按照公子所说的那样,将下值后的秦掌珍从纪侍卫那里接过来,将她带到栖云馆去看看,告诉她,那个地方她可以住,是公子特意为她准备的,可是没想到秦姑娘就那么搬过去了,令我们都意想不到的是,秦家人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她搬出秦府了。”
贺宴舟嘴唇紧紧抿着,相宜家中的情况,似乎从未对他说过,他其实,并不知道她在家中过得艰难。
怀玉又接着道:“这还不是最离奇的,要我说啊,公子你一回来看到是这样的情形,难以理解是正常的,这其中但凡有任何一件事情的荒诞程度弱了点,最终都造不成这个结果。”
贺宴舟拧了拧眉心,怀玉讲话不仅没逻辑,废话还多。
好在他今日极有耐心,尽管表妹还在等着他。
一想到这儿,他唇角又开始勾起来了
怀玉将他乱糟糟的头发一点一点梳下来,仔细清理。
“公子您知道秦家人是怎么发现秦姑娘不在了的吗?嘿!竟是因为秦家老夫人给秦姑娘说了门亲事,结果等花轿都抬来了,新娘子却不见了……”
贺宴舟揣在胸前的手忽然换了个姿势,他将手把在浴桶边上,手臂上沿着脉络的青筋凸起。
他微微扬起下巴,往常那一派正气又清明的双眸忽然变得狭长,闪烁着幽冷的光,嗓音低沉而沙哑:“还有这事?那门亲事又是谁家?”
这事情一套接一套的,怀玉本就有些理不清思绪不知该先从何处说起了,好在有公子提醒他。
“哦哦!说到这儿,我又想起来好多!那门亲事就是秦家如今当家夫人的娘家,戚家。戚家那个叫戚文德的,笑死我了,当初皇上赐婚的旨意都下来了,那戚文德拿着秦家老夫人跟他签好的婚书大喊:我才是秦相宜的丈夫!”
说到这儿,怀玉专门停下来,瞅了瞅公子的神情。
贺宴舟还算淡定,目光却叫人胆寒。
这些敢攀附相宜的人,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