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冬琴笑了声:“瞎讲,他对前女友很专一的。”
前女友,这个关键词在楼衔月脑中一敲。如一桶冰,砸下来,活蹦乱跳的心跟着僵硬。
她一整天的不对劲、一整天的莫名其妙忽然冷却。
怎么会忘记了,昨天晚上他难得失态,不就是因为一通电话吗?她猜得没错,原来真的是前女友。
“真的吗?琴姐见过?商总难道是那种百依百顺的痴情性格?”
再往下就真的是不能说的部分了,曲冬琴潦草结束这个话题,只留一句似是而非的:“没见过,但是他出差都会认真报备的。”
话题到这就自然而然转了,在场都不是不懂气氛的,直接变成:“所以说,就连商总这种地位的大忙人都会报备,其他男人还有什么借口说自己忘记了。”
在场的男生被一一讨伐,只有齐覃宇慌乱地喊冤:“我没谈过恋爱啊,别攻击我,我也可以做到的。”
“不会就不会,你小子在往哪里看?和谁澄清呢?”
其他人都在笑着,只有楼衔月低着头,筷子胡乱往嘴巴里戳,上面明明一点儿能吃的都没有。
相亲,也确实是,以商时序的身份,失恋了自然要开始下一段,这再正当不过。
况且,这还是正二八经的介绍,说不定已经通过了父母的认可,就是走个过场,双方碰个面,便能够开始一场心知肚明的、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关系。
所以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去走那趟路,是顺路还是心地善良?
他对
待前女友、对待一会儿的相亲对象,也是这么体贴入微,会在雨湿路滑时提供一截臂弯、会在离别之前,要求对方说一句平安到家吗?
想到这里,楼衔月蓦地一愣。
她的脑子不对劲,怎么会自发开始钻牛角尖,生莫名其妙的闷气?
一定是昨天晚上的梦太离奇、代入感太强。
楼衔月深吸一口气,重新逼自己回到饭桌上。
大家说说笑笑,早就不知道聊到什么地方去。她听了一会儿,用很饱满的情绪加入他们的对话。
这些字句钻入大脑,自动自觉驱逐着无关的低落。
楼衔月天生的好面庞,说话看人都很真诚。等饭局结束后,大家已经很亲近地喊她“衔月”或是“小月”。
告别时她的笑容还是得体礼貌的,“我要回去拿点东西再回学校,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再一转身,进电梯间,光洁如新的镜面倒映出了她沮丧气馁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在强打精神、又在难受较劲个什么,但心脏仿佛被鱼刺扎破,有阵风吹过就呼啦啦的酸楚。
工位上那本书倒扣在没看完的部分,楼衔月想再学会儿,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强行呆了半小时,她泄愤似地“嘎吱”一声移开椅子,收好东西往回走。
再对着电梯镜面,她看了又看,气呼呼地把裙子上的蝴蝶结扯到了肩膀处。
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是好看的曲线,可后背一阵凉。
就这么走回宿舍,她想,她也是可以好好穿一件漂亮衣服,就为自己。
楼衔月的决心不过半分钟,就忽然因一道熟悉的嗓音而溃散。
商时序不知为何又站在了写字楼前。
还是在讲电话,语调很缓慢,匀出了无奈又温柔的感觉:“她让我去,我就去了,我还不够讲道理?”
咬字措辞亲昵,配合那身休闲穿搭,如同大半夜不睡跑去哄女朋友的大学生。
他说完这句,抬脚就往里走。
台阶上的楼衔月无处躲避,只能直直和他对上。
商时序语气还停留在和上一人聊天的感觉,声音低沉、带点笑意:“又加班?”
再接着,他的眼神往下,看见了她瓷白的肩膀。
像一弯新月,光洁无瑕。
楼衔月在他的目光中脊背发麻,偏偏耳旁是他刚刚说话的样子,是照片里的沉着冷静和别人相亲的样子,又是打电话时的随意慵懒的样子。
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多想,想他会这么快回来这里,是因为相亲的事情被前女友发现,所以才这么着急忙慌结束宴会丢下女伴打电话承认错误。
他们说分手可能只是情趣,藕断丝连的,把别人都当成他们恩爱的背景。
情绪上头,她咬着嘴唇,将蝴蝶结推回肩头,赌气道:“加班学习、认真工作,总之,和商总不一样。”
第11章 鼻尖痣
楼衔月落荒而逃。
说了那样的胡话,她一想起来脸就涨得通红,理智一恢复便浑身刺挠,看也没看商时序的表情就夺路而逃。
幸好他还在打电话,抽不开身,没功夫追究她的奇怪举止。
回到宿舍第一反应就是照镜子。
和电梯镜面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但就算过了这么久,脸色依旧红得滴血,就连脖颈上都染上了粉。
一字肩的蝴蝶结回到原位,有些被反复拉扯的松垮,但确确实实重新变回了普普通通的一条长裙。
就是她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心虚。
楼衔月无声抱着脑袋上蹦下跳了一会儿,将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她不断地深呼吸着,和自己说,这没关系、这不要紧、没有人会在意她、她现在所有的想法都是在自作多情。
但是在阳台上静静待了一刻钟,镜子里的人还是眼神慌乱、心中有鬼。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万一呢?
若商时序觉得莫名其妙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奇怪这个实习生怎么会如此没有尊卑观念,居然冲着他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诋毁之语。
他本来就对她第一印象不好,现在罪加一等,就差判个死刑了。
楼衔月恨不得用自己的额头去撞栏杆,好让这段记忆消失掉才好。
今天是周末,宿舍里有两个室友都是本地人,一般周五放学后就回家了,此时只剩下蓓蓓和她两个人在。
少了个人很明显,又过了这么久,没有在洗澡也不是打电话。
蓓蓓想了想,假借出来刷牙的动作拉开门,问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看风景?”
她趁机打量一眼,楼衔月是背对着她的,看不出是不是偷偷在哭。
但外面一片黑漆漆的,仅有路灯和其他楼栋的窗户亮着,就连对面的篮球场都关了灯,只能听见一群摸黑打球的人吵嚷的声音。
——所以,她肯定有问题。
果然,如一只淋雨小狗,楼衔月声音低着问:“蓓蓓,如果你上司——我是说,你以后实习、或者正式工作之后,上司送你回家,你会怎么想?”
蓓蓓狂吸一口冷气:“上司?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她回答。
蓓蓓很谨慎:“那是年过半百还是正值青壮年?”
“……后者。”
蓓蓓摸着下巴思考着,冷不丁吐出一个问题来:“帅吗?”
楼衔月原本已经要点头了,但是她忽然反应过来,回头默默看着她:“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蓓蓓插着腰正色道,“这关系到我之后对他的态度究竟是更加恭敬、还是更加崇拜地恭敬。虽然说领导神圣而不可侵/犯,不过我保有自己欣赏帅哥的权利嘛。”
其实她已经给出答案来了。
楼衔月意识到,是自己的心态已经出了问题。
闻绮彤在电话里说得没错,她应当及时止损,不要让这种过度的关注演变成更加无法挽回的结果。
可她的嘴角往下,笑不出来。
那声音是沉甸甸的,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也是在回答自己:“很好看,很绅士,没有一点儿非分之想,是我自己的问题。”
楼衔月知道,他在公司从来都是公事公办,就算私底下态度平易近人,但绝不是只针对她。
蓓蓓当然是聪明的。
昨夜楼衔月回来的时看手机的状态本就异常,再结合今天这个问题,她隐隐约约能猜出个七八分。
不过看起来,问题还不算大。
她舒了口气,只伸手拿了牙杯牙刷,佯装自己什么也不知情。
蓓蓓嘴里念念有词:“哎呀,作为打工人,对上司关注不是很正常的吗?谁也不想被打个低绩效灰溜溜被赶出公司吧?况且,领导会关心下属说明人品很好,会感动和高兴理所当然,你不要过分放大了。”
她将牙刷放进嘴里,咕噜咕噜含糊不清地拍着楼衔月肩膀:“我们小月是个善良乐观的好宝宝,我知道的。”
晚风吹着,阳台最后又只剩楼衔月一个人。
她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劝说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她能够清楚地知道商时序对她并不抱有任何额外的感情,她也能够剖析出自己当前对他也不过是尚未萌芽的好感。
这很正常,毕竟他反差太大,忽而干脆利落忽而散漫不羁、妥帖稳重时偶尔似笑非笑,这么多形容词放在一人身上,就算没有心动也合该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