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白费,至少她看上去挺喜欢,伸着手对着镜头比划,那股活泼劲溢出屏幕,他垂首笑出声。
再向右滑动则是下午的台上拍的照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笑得有点不自然,像机器人。
商时序退出了图片状态,最后看见了她配的那句“合照”。
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多想,这个词语,指代的究竟是和谁。
屋外,办公室的灯熄了一半,楼衔月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快要只剩自己这个角落还亮着灯了。
她原本早该离开的,但一想到商时序还没走,尤其是他进来时那目不斜视的态度,她脚上就生了根,磨磨蹭蹭在这里待到了这么晚。
打了两次水,他办公室里始终有人在,很大的声音。
楼衔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因为他就算真的走出来了,她也不见得敢主动搭话。
终于,在她第三次站起来时,细微的门开声倏地响起。
商时序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眼前,看见她时有些意外。
“还没走?”他问,语调寡淡。
楼衔月局促地捏住了手,只知道“嗯”这一声。
他没有离开,这种停顿给了她冒进的时间,酝酿了一夜的话总算有机会重见天日:“商总——我是说,如果,很累的话,回家好好休息、睡一觉比较好。”
她一字一句,和他保持着很安全的距离。说完后忍不住自嘲,这样总不会被他再拒绝了吧。
她是真的恪守着该有的尺度,没多越界一丁点。
楼衔月没有胆子与商时序对视,所以看不见他轻微的发愣。
好久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了。
这句话后,那阵疲惫似乎找到了理由如潮水般涌上来,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他再开口时,声音连自己也没注意到的低,是不自觉温和、是文不对题:“楼衔月,想不想吃芝麻糊?”
她唰地一下抬头:“啊?”
写字楼附近商铺很多,来往的基本都是创新示范区里的企业员工,这个点了还人声鼎沸。
糖水铺当然有,店面不大,布置得很传统,一层碎花桌布被压在玻璃下,一并被压着的还有简陋的菜单。
“商总是还没有吃晚饭吗?”
“嗯。”他招手让人过来点单,问她,“还想吃别的吗?”
楼衔月倒是不饿,但她听完他说话,犹豫了一会,在菜单里扒拉:“要不要喝艇仔粥?或者吃一份鱼丸车仔面?”
“给我点的?”他很敏锐。
“……我也可以一起吃。”她没承认。
商时序没戳穿,但笑意浮上脸,就这么对人说:“听她的。”
他今夜疲于应付工作、生活上的社交,唯独和她说话时,不觉得困扰。
隔着一张桌子,他注视她好一会儿,“听说你和人吵架了?”
楼衔月没料到他知道得这么快,也没背后告状:“没吵,我这是据理力争。”
她不想多谈,商时序却偏没让她如意。
他取下眼镜,一只手支在脸侧,很散漫的模样:“那怎么还和人打赌了,赌这么大。”
他这样云淡风轻,楼衔月心底一股莫名的气恼突如其来,她语气加重:“那也是我的事情,不劳商总又替我操心。”
若真的不想被她继续误会,他不也应该主动收回自己偶尔的温和吗?
不然,他若真做了什么,为了不叫他误会她是在报恩,她是不是还得找什么东西偿还他才好?偿还之后,是不是她的喜欢才是干干净净的、才能拿得出手?
这个念头也就冒出了这么一瞬间,楼衔月说完后才知道后悔。
她肩膀僵硬着,不自主埋怨自己态度不够好。
但没有办法撤回。
商时序没生气,下意识猜测她这么说的原因。
她反应这么剧烈,想必上次的拒绝已让她愤怒至极,所以不愿再接受他的好意,要划清界线。
这个念头流星一样闪过,只在心里刺一下。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克己复礼惯了,很平和地解释。
“我知道。”楼衔月闷闷地说,“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芝麻糊上得很及时,打破了他们骤然安静下来的氛围。
商时序将那满满的一碗推到她面前,不轻不重说:“趁热吃。”
他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已经是让步,楼衔月不会不知好歹,拿起勺子:“好。”
很黏稠的质地,她怕被烫到,一点点刮着边缘的角落,这家店出品很好,嘴巴里甜香十足,却不会腻味。
不多时,他的艇仔粥上来了,掀开砂锅盖子,能看见刚撒上去的油条丝,混在蛋皮、花生、鱿鱼等各类小料中。
商时序晚上忙起来,早就饿过劲了,只剩一阵一阵的胃疼没停歇过。
他对广东的食物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但这口粥进了腹部,却是一种满足的沉甸感。
楼衔月望见他舒缓的眉心,胆子落回胸腔,刻意说软话:“是不是很好吃?”
“还行。”商时序吃饭是很有仪态的,细嚼慢咽,咽下去才会回答,“咸淡适中。”
这是什么话,她眼睫弯了弯,“商总连对夜宵的评价都这么捉摸不透。”很放松的语气,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去吹芝麻糊。
不像是夸他。
他挑眉,屈尊降贵地发问:“那该怎么说。”
“好吃、很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到我下次还要来吃。”楼衔月信手拈来、言之凿凿,“这才是这个场合要用的,不然你面前的艇仔粥听不懂,会生气的。”
她说歪理的样子很可爱,让人不会不懂眼色地戳破。
“生气了会怎么样?”他顺着她的话,郑重其事地请教。
“嗯……会变难吃,会不想让你吃得高兴。”
商时序轻笑一声,没笑话她的幼稚,而是慢条斯理地低着头,学她语气,“嗯,你很好吃。”
楼衔月想不到他如此配合,怔一怔,眉梢眼尾都扬起:“不客气,它说不客气。”
他便也笑,笑意很浓,一直到吃完饭也没散。
时间不早,商时序提前喊了司机过来接,不是他经常开的那辆。黑色的车身,后排座位宽敞到能躺下,两个座椅之间隔着一道中控,一看就造价不菲。
楼衔月学校很近,平时走路就能到的,车上不过短短几分钟,半句话都没多说到。
但今日已经相处够久,她其实有点儿高兴,也很知足。
她想清楚了。
堵不如疏,她
现在顺着自己的意,有一点甜头平复心情就好。时间很快、也很无情,她应当会逐步忘却这种欢喜,直到真的和他变回该有的样子。
“商总拜拜。”
夜色中,她招着手,说话的音节一拐一拐。
她的情绪实在是太好辨认,商时序想。
高兴时神采飞扬,低落时萎靡不振。
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学生妹。
“注意安全。”他点头。
楼衔月背着手,脚尖踮着,像在蹦。
“到了会给商总发消息的。”她说。
逆着光,学校门前路灯温柔洒在她的发顶,毛绒绒的。
是她的回答出了问题,不然,他怎么会忽然想抱一抱她。
她的颈窝很软、脸颊很软、手掌很软,想象中,该是一种很适合抱在怀里的感觉。
浑身的疲倦,应当能在这种柔软中消解。
这冲动来得不合时宜,很强烈、猝不及防。
但他仅是喉结滚动,说出口的语调沉缓冷静:“好。”
第29章 像表白
这个策略真的有用,至少,这一周里,楼衔月白日里已经很少记起自己被商时序拒绝的事情了。
她像是回到了告白之前的样子。
她的喜欢是她的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也不需要他有所回应。既然他不愿意,那她也对他分得很清楚,把所有的特殊对待放进心里。
有时候看到他,会高兴,但仅限如此,她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能,所以也不会去期待。
不期待,就不会难过。
是个好兆头,她想。
这周六的安排和原定的学习计划有一点出入,楼衔月答应了齐覃宇出门帮他妹妹选生日礼物,她正好也想请他吃顿饭作为这段时间帮忙的回报。
不过同时,她不太想浪费周末加班学习的机会,便和他约好下午从公司出发。
没顾忌确实够自由,她不介意他会怎么看,可以毫无负担穿着那条蝴蝶结白裙子出门,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歌,放下包就去打水。
很自然的,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关着,但是有灯,他果然在。
“早上好。”她在心里说,自顾自乐一乐,就算得不到回答,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回到工位专心致志学一上午,中午吃饭时碰到曲冬琴走进来。
她看到楼衔月在,已经是下意识无奈,说话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怎么又来了,不是和你说,做学生得有学生的样子,要多出去外面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