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敛下万千情绪后平静地收回视线，掌心合拢翻转，专心修补起这处缺口。
浩瀚的神力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海底，又逐渐席卷整面海域，风暴降临时藏在其中的肃杀之意，让无尽海每个角落的生灵都毫不犹豫地躲进自己的巢穴。
天地生变。
远在仙界的人也同样感受到了这份异样的神力波动，煜尧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一望无际的黑线丛没了踪影，巨兽悬浮在水中，睁着只硕大的圆眼，懵懵地看着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主人，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可它得不到答案。
满是阴影的暗处，浑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看不清面容，他有些沉默地凝望着神光闪耀的凹陷之地。
无意落到斗篷上的桃花瓣被水流悄悄拂走。
他没有靠近，只微微抬手，隔绝了此处的一切声息，带着些许占有欲地拦下了某人妄图靠近她的步伐。
第68章
饶是无边的神力，在连着两次大量消耗之后，也让人承受不住。
神羲脸色苍白，冰冷的指节按着眉心时缓缓吐出口气，可在退出来前，还是转变成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知道长昀就在附近，或许是因为有什么顾虑，所以没来见她。
离开时，也毫不意外地没看见人。
巨兽显得有些忧郁，但神羲没再问，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它一眼后，便直接朝着记忆里玄龙族宫殿的方向去。
她会在海底多留一段时日，处理被炎阳取走的灵脉是其一，这只巨兽是其二，更重要的是想等长昀。
这样的决定，对神羲和月来说，都十分少见。
她干脆将其归结于来自岁穗的影响。
水影里，神羲面无表情地憋了一会，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笑自己鬼话连篇，可她的身影很快停住了，觉察到煜尧的气息后，便蹙起了眉，有些不怎么想靠近。
许久后，她摇了摇头，神色如常地落在那片水晶宫殿之中。
流光溢彩的水晶墙倒映着一个个身姿修长的少年，他们低垂着脸，被一名衣裙张扬，面容美艳的女子引到端坐于主位的男人面前。
蓝沧弯着身子，神色郁郁地陪坐在下首，希望自己的好女儿能尽快送走这尊瘟神。
蓝若倒是对这位传闻中的昱神很有兴趣，瞧起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十分符合她堪称博爱的审美。
可是这人的审美却有些古怪，她引来一众美貌婀娜的舞女，却都被他皱着眉赶了出去，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
蓝若只好又唤了些俊俏的郎君进来，都是她最近才教会化形的海族，个个都是按她的喜好长的，十分俊美，且乖巧听话，让她一度爱不释手。
煜尧抿紧了唇，额角直跳，他不想让一群姑娘陪着，不代表就是想让一群少年陪着吧？
他只是在无尽海随便寻了个地方，打算安安静静地等神羲的消息。
可在看到那群少年的脸后，煜尧的神情又愣住了，有什么不好的记忆被唤醒，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上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群少年，为何都和那人如此神似？
那个魔族，煜尧甚至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只记得胸口的伤痕，是岁穗盛怒之下动的手，就因为那个不值一提的魔族。
煜尧攥起手掌压着桌面，眼神流露几分厌恶。
蓝沧看到后，顿时眉头大皱，在心里直呼这臭丫头简直找死！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群少年便被一道莫名的神力打散，化成了原形。
神羲脸色淡漠地出现在殿上，看不出情绪，她突然的出现和出手都让众人心生错愕。
她竟然还记得那人！
这一认知让煜尧忍不住偏过头咳嗽起来，像是旧伤复发，气急攻心。
神似长昀的少年们转眼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海族，在大殿地上不知所措地扭来扭去。
蓝沧一脸尴尬地朝神羲揖了揖手，气不打一处来地把这群海族连同蓝若一起赶了出去。
神羲垂眼看了会，然后隔着一段距离，平静地打量正气息不顺的煜尧，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在她嘴里却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
“昱神身子不好，还是待在神界，不要四处乱跑了。”
听见这话后，蓝沧便也知趣地退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对神羲使了个眼色。
“等等！”
意识到她要走后，煜尧连忙追了上去，着急地唤住了她，“神羲！”
他快步拦在神羲面前，苍白的脸色因咳嗽而微微泛红，却执着地问道：“你明明就是阿月，为何还要对我如此冷淡？我们以前有多好，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是我当时做错了事，我不该瞒着你。”
“可如今已过去了十万年。”煜尧抬着一双泛红的眼眸，语气带了几分少见的哀求，“当我知道你重新降世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帮我时，我都高兴疯了。”
“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
“神界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一切不都是很好吗？”
他伸出手，想去牵她的手。
神羲却侧身避开了，微微偏头，神色莫测地看向他：“你真的觉得我就是月？”
因为她意味不明的语气，煜尧双眼怔怔，迟疑地没有应声，尽管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
神羲却没管他什么想法，只冷淡地继续开口：“我为什么帮你收回神力，你应当很清楚。”
“你是众神之首。”神羲往前走了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天道已散，而敌人将至，我需要你尽快恢复实力，仅此而已。”
说完，她也没看煜尧一眼，撂下一句“失陪”后便离开了。
身后隐约传来几声轻咳，神羲听到了，想的却是，他们以前很好吗？
神羲脑海里有太多的记忆，毕竟已经存在了数十万年，可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一道近乎无形的意识，常常沉睡，偶尔苏醒。
上一个生灵界毁灭之前，她有过一段清醒的时间，然后看着诸神接连陨落，太初被迫带着幸存的灵元出逃，天道最后的力量庇护着他，让他得以带着灵元重建家园。
毁灭生灵界的，是一种名叫“厄”的东西。
而那个时候，昱的神识便已经诞生了。
一个神主，一个神首，却似乎都没有在该降世的时候降世。
后来，太初消散，仅残留一道神魂，他重建了神界，却无力再让新的生灵界诞生。
昱也降世了，但靠他一人，不知何时才能让生灵界重现。
于是，再次苏醒的神羲开始尝试着，在天道允许的范围内，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降世，不使用作为羲的神力，甚至没有关于羲的记忆。
也就是月。
作为月的她，确实和昱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一起承载神力，一起思索如何创造生灵，一起看过神界的日日夜夜，友善而平淡。
炎阳、风俞、天音相继降世后，又多了点欢闹。
可在那么久的岁月里，她总认为，他们的观念并不一致。
或许，只有昱觉得，以前的他们很好吧。
神羲眨了眨眼，平静地朝外走去，蓝沧对着殿门弯了弯身后，便跟在她身旁，让自己的倒霉女儿蓝若接着去伺候那尊瘟神。
“长昀近来如何？”
神羲瞥了蓝沧一眼，开门见山地问道。
“主君十分忙碌，我也有段时日没见过他了。”蓝沧皱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地回答。
神羲有些莫名的不满，先前他挤眉弄眼的，还以为是要带她去见长昀。
可她没表现出来，只是略带疑问地说：“主君？”
她再次忍住了用神力窥探长昀的想法。
但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了了。
“哦对！”
蓝沧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忙解释道：“神尊大约是没来得及理会这些年的消息，主君帮着魔地打退了好几次前去进攻的仙族，所以就被那群魔族称为主君。”
说完后，蓝沧才有些突如其来的惴惴不安，他不确定这位神尊对魔族的态度，会不会因此心生芥蒂，直到看见她毫无波澜的神色，才慢慢放下了心。
“主君......应当很快便回来了。”
蓝沧小心地打量着她，试探地说道：“神尊不如在这里休整几日，我派人去魔地送个信，主君若知道了，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神羲心说，他眼下倒是就在无尽海，却故意不让她见到他。
可她没有拒绝。
只是决定，若灵脉那些事处理完，他还不出现，她便亲自去抓他。
*
蓝沧恭恭敬敬地将神羲带到一处僻静的殿宇，连金色的小海驹都乖巧地坐在殿门口，转着一双纯然无害的漆黑眼珠，见到人后，颇为激动地晃着脖子。
可神羲的脚步绕过宫殿，自然而然地走向了旁边的阙楼。
熟悉的阙楼，连玉阶和帷幔都和神界那座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