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的脸上挨了乔明娥的一巴掌。
继被冯茂鸿掌掴后,她终于也被自己怜惜同情的母亲打了。
乔明娥打完自己错愕了一下,不知所措地说:“你过去那么乖,现在怎么说得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谭家那小子教你的?一定是他带坏了你。”
“他哪里坏?”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他说话直白却有教养,他藏得了心事却克制不住对我的喜欢,他跟我一样什么都懂却为了你们大人的颜面假装单纯。他是一个极好的人,起码比你们待人真诚。”
乔明娥眼含热泪:“染染,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是迫于生计。”
冯寂染伸出手来替乔明娥擦眼泪:“我知道你们省下来的钱是为了我能过上更好的生活,知道你们在外面那么强势只是为了给我遮风挡雨,所以看着你们精明市侩我才难过,因为那份罪孽还是加诸到了我身上。不管怎么样,我们才是一家人。”
乔明娥满脸震撼。
冯寂染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你们都给了我这么大的压力,将来我到社会上只会面临得更多。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指望谭家帮我们。可我却从来没有指望过谭恒澈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我们。我想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所以你们别再在不经意间挡我的路了。你和爸爸要是过得来就过,家和万事兴,过不来就离,不要委屈自己。等我上了大学,接下来都是好日子。前提是给我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让我好好考上大学。我不想再为学习之外的任何事烦心了。”
……
当时她想得很明白。
她能对谭恒澈说的话,就能对家人说。
她和谭恒澈不该有小秘密,也不能因为家里的烦心事对他产生依赖。
回到苏州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亲昵地接触过,反而多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尴尬。
谭恒澈总是厚着脸皮贴过来,不合时宜地缠着她,说些隐含深意的话。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无花,干嘛还要折枝呢?”
于是她就直白地叫谭恒澈和她保持距离。
当然,遭到了谭恒澈的反对。
“既然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也对我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不能一起奔赴更好的未来吗?”
她恍惚而遗憾地说:“那是你的未来,不是我的,也不是我们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很庆幸我们能一起走过一程,如果不能一起走下去,也别勉强。”
谭恒澈当即急了:“怎么是勉强呢?我是可以陪你走完接下来的路的。你相信我,相信我这辈子不会变的。”
她失落地说:“可是谭恒澈,我面前,没有你将要走的那段路了。”
在她那次表态后,冯茂鸿和乔明娥提出了租房搬出,请谭家一家人吃了顿名为感谢宴的散伙饭。
谭恒澈当天求了他的父母,试图让谭岳和李悦容说服她的父母,谁知夫妻俩打算把他安排到德国去念书,连那边的亲戚都联系好了,他不同意也没用,只好和她说明情况。
“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们用你威胁我,我就只有妥协了。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在一起度过了这样一段美好的时光,任谁都会觉得难忘。
若说没有感情,无疑是自欺欺人。
她难过地捂住了耳朵:“别说了,谭恒澈你别说了。”
谭恒澈见她反应激烈,最终选择了妥协,无奈的说道:“好,我不说。说好要一起的去看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的风景的,你食言了。不过我也食言了。我们扯平了,不要觉得欠我一个承诺。冯寂染,恭喜你,终于成为自己想要成
为的大人了。”
说是往事如风,可当这么多的记忆碎片骤然砸向自己,冯寂染还是被砸得头晕目眩。
谭恒澈对她来说虽不是人生的必选项,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没有她对乔明娥和他说的那样义正词严。
第58章 春迟
高三那年,冯寂染转去了隔壁一所升学率高的重点中学,没能如愿报名集训获取免试资格,却也在高考中取得了斐然的成绩。
相比高二的时候,冯茂鸿和乔明娥相处时收敛了许多,搬离谭家后,一下子少了许多家长里短,给她提供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学习环境。
全国范围内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参加高考,理所应当的,有更多人为高考保驾护航。
她也因此享受到了相应的便利,由于自身的实力,轻而易举脱颖而出。
没有谭恒澈在身边笑闹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几乎没有受到多少干扰,自然也就没有分离后的戒断反应。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谭恒澈和她黏黏腻腻,没事都要搞点事出来,找各种由头叨扰她。
分道扬镳以后,他反而没了声息。
冯寂染记得自己没有删掉他的微信,感到疑惑后还翻了翻微信通讯录确认,他的确在好友列表里,是真的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找过她。
可是今天重逢,他又表现得这样的热切,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说了改天再联络,却没有重新问她要联系方式,说明他记得他们加过好友。
这一两年里,怎么都没有联系过她呢?
也许跟她一样学业繁忙,无暇顾及故人吧。
她的合租室友有两个,都是性格开朗的爱尔兰人。
一个跟男朋友一起去约会了,下午才回来。
另一个就是今天非要拉她出门看街头表演的那位。
傍晚两个人都在家,在客厅里聊八卦。
冯寂染肩负着养活两个大馋丫头的重任,从土豆和鸡蛋的一百零八种做法里面挑了两样,心不在焉地捣鼓着。
本来她是不擅长下厨的,但另外两个人做的清水萝卜比黑暗料理还难吃,点外卖又没有国内那么方便,她不想捏着鼻子吃难以下咽的食物就得自己掌勺。
随便糊弄一下也比吃人嘴短强。
况且她听说每一个会做饭的中国人,在交换结束的时候都会获得十里相送的最高礼遇。
为了荣誉她也要努力。
正颠锅炒菜,放在灶台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怕通知的是教授布置的作业,连忙点开看了看,结果是谭恒澈发来的小作文。
她看着头皮发麻。
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有多肉麻,而是因为她来国外以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多的中国字了。
英文她可以一目十行地看,两三行才表达一个意思。
换成中文,一句话都有N重意思。
谭恒澈又博览群书,称得上是底蕴深厚,给她发来的话里透着生疏和郑重。
让她忽然有一瞬的错觉,穿越到了数千年前,再通过书信的方式以文会友。
他的边界感有一大半是客气给的。
“久未晤面,音问稍疏,然心中常挂念。碍于担心打扰,只能将深情厚谊放在心底,这才虚度了别后光阴。今天见到你,心中仍觉忐忑,不知你是否还愿意与我畅谈往昔。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你我虽为故友,但常不联系,难免疏离,如不介意,不妨小聚,说说近日一切可好。”
冯寂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数了,看来是最近毛笔字练多了,脑子被洗过了,受过文化熏陶就是不一样。
奇怪的是,她在异国他乡看着这么大段拗口的文字,竟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知道谭恒澈是在装乖讨巧,在往日印象的基础上,她对他有了更深的认识。
锅里还在烧着菜,她没空回他。
可他这么郑重其事的给她发了这么大段消息,他也不好意思看到了却晾着他,于是直接给他拨了一个语音通话。
电话一接通,谭恒澈那熟悉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来出来,仿佛近在咫尺。
冯寂染开门见山地问他:“你给我发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谭恒澈还以为她是要他给她翻译,无比真诚地说:“我怕我突然联系你,你不高兴,这一年来都没打扰过你。为了不误触,连聊天框都不敢打开。我不喜欢我身边的人找我,一有人找我我就很狂躁。他们会把我们的聊天记录压得越来越下面。”
可是他哪里是解释呢?
分明是在委屈巴巴的跟她诉苦。
俨然有了撒娇的意味。
冯寂染哪受得了这个,险些没把手机扔锅里。
“我在做饭呢,晚点再说。”
说着她故意抄着锅铲在锅里铲了两下,恰好把快要糊锅的土豆翻了个面,不然差点翻车。
谭恒澈听话地“嗯”了声,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一样,说:“那我挂了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疏远的距离,就因为他熟稔的语气拉近了。
冯寂染心中百感交集。
她来英国交换是为了完成学业,而谭恒澈来英国交换估计是为了开阔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