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寂染感觉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明摆着就是等着她出洋相,她就算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不可能认输,二话没说便跨上了车。
以她的腿长,脚尖堪堪能触地,只能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谭恒澈双手抱臂伫立在原地。
她不开口求助,他也没有一点上前帮她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较着劲。
冯寂染放弃幻想,准备战斗,歪歪扭扭地靠脚蹬地,颤颤巍巍地前进了两米。
谭恒澈就在她身后“啪啪”鼓起掌来,对她说“加油”。
十分钟后,当她摇摇晃晃摔倒在地时,讪讪朝身后一看——身后哪还有谭恒澈的影子?
冯寂染心想幸亏自己从没想过指望过这位大少爷,他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随即咬牙倔强地和身下的自行车大战了八百回合,总算是凭借自身的坚韧把这冰冷的铁疙瘩给驯服了。
学会骑车后,她拍了拍因一次次跌倒而变得灰扑扑的裤腿,进了院门。
这时候谭恒澈现身了,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到一个小时,学得还挺快。”
冯寂染对他没有好脸色,紧绷着清秀的面庞,压根没指望他这张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她就又听谭恒澈吊儿郎当地说:“要不今后你载我吧。”
做人不能比狗还像狗吧?
冯寂染忍无可忍,正欲回话,可还没发作,又听他话锋一转,“要不你去劝劝我爸妈,让他们给我买辆机车也行。我就可以骑着机车载你去上学了。”谭恒澈说着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空气,“看到隔壁门口停的那辆机车没?拉不拉风?”
冯寂染向来循规蹈矩,一口回绝:“不行,你没成年,未成年不能骑机车。”
“很守规矩嘛,乖宝宝。”谭恒澈和她没谈拢,当即眯起了他那双清亮漆黑的桃花眼,饶有兴味地问道,“所以我要是做了什么老师家长不让干的事,你会告密吗?”
他问这话时散发出一股肆无忌惮的张扬,仿佛即便是她去告密,他也浑然不在意。
冯寂染差点将父母的叮咛抛在脑后反唇相讥,忽然想起了昨天被他们一群人联合排挤的场景,耿耿于怀地又说了一遍:“那幅字上的墨不是我滴的,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谭恒澈就没把这件事放在过心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是你滴的就不是你滴的呗,我又没怪你。”
“我没有错,你本来就不该怪我。”冯寂染快要被他气哭,强忍着委屈说,“是你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有问题。我是翻山越岭来投奔你的,那些人骂我骂得那么难听,你作为东道主却任由他们态度轻浮地侮辱我的名誉,哪里像是替你爷爷来报恩的?”
简直是报仇。
“翻山越岭投奔你”让谭恒澈有所触动,加之她提到祖辈的渊源,神色不由松动了些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他们都是我请到家里帮我做机械模型的临时工,外校的,五百块一个小时。在纸上滴了滴墨,又不是顺手偷了什么东西,我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传出去还有几个人能给我干活?再说我也没任由他们说三道四,在你走后,我已经说过他们了。”
真是从小就是做生意的料。
冯寂染心想他们有钱人家的少爷真会玩。
她还以为那帮人一口一个“澈哥”叫得那么亲近,应当是跟他熟识的朋友,结果却是他拿真金白银雇的帮手?
她知道真相以后更不开心了。
谭恒澈沉默片刻,低声下气地哄她:“我给你买棒棒糖赔罪好不好?”
冯寂染赌气拒绝:“我不要。”
“你等我一下。”她话音未落谭恒澈就径自跑出了院门。
冯寂染望着他一闪即逝的背影,余怒未消。
她都说不要了。
不一会儿谭恒澈就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棒棒糖回来了,不容抗拒地塞进了她手中。
这个棒棒糖的尺寸是冯寂染从未见过的,五彩的糖色像漩涡一样绕成几圈,扎口还绑成了漂亮的蝴蝶结。
在他买回来前,她还以为他所谓的棒棒糖是指五毛一根的阿尔卑斯。
她没想到连棒棒糖都可以有这么多花样。
她失神的工夫,谭恒澈当她心甘情愿地收下了,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收下了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真是没脾气……
谭恒澈怂恿冯寂染劝他父母给他买机车不成,之后便没再提这件事。
这位少爷的爱好和特长众多,精力随意分散在不同的事物上,从不执着于哪一样,其中最令冯寂染痛苦的是他琴房里的那架钢琴。
他的琴房就在她和家人所住的客房附近,房间智能控温,恒温干燥,光是琴房就比冯寂染镇上的整个家都要高级,谭恒澈每天都会抽两三个小时练琴。
他弹的曲谱听起来难度很高。弹错一两个音符外行人是听不出和原曲的差别的,可他有强迫症,只要错了就重弹,一遍又一遍从头再来。
就算是十分流畅的曲子,单曲循环两三个小时也会头皮发麻,遑论谭恒澈弹得算不上流畅。
这样一来,悠扬的旋律便不再优雅,而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他一般都是在白天演奏,而且弹钢琴是陶冶情操的艺术行为,他父母花了大价钱让他学的,琴房也不可能移到别的地方去。
寄住期间,谭岳给冯茂鸿和乔明娥介绍了收入可观的蓝领工作,还说过阵子要资助他们在附近开店,年度抽点分成,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夫妻俩很快适应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加之每天早晚都能吃到丰盛可口的饭菜,偶尔还能蹭一下谭家的保姆,冯茂鸿和乔明娥都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让冯寂染听话一点,不要给平静的生活制造意外。
冯寂染拗不过父母,只能期待早日
开学。
好在明理中学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多少让她有了些许盼头。
第5章 夏暮
开学前夕下了场暴雨,阴霾笼罩在城市上空。
谭家的家具和陈设大都是由红木和玻璃组成的,潮气氤氲之下,家具的边角滋生出了霉点,玻璃也都蒙上了水汽。清晨保姆忙前忙后为这些价值连城的物件做保养。人来人往间,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一场滂沱大雨让门口的青石板路上多了不少断枝落叶,积水也漫到了台阶前,给出行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冯茂鸿和乔明娥照常前往公交站台,搭乘城市公交上班。他们出门后,谭岳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知道骑自行车速度会很慢,便决定让自己的司机先开车送两个孩子上学。
冯寂染不太吃得惯面包,但是啃面包要比吃别的食物快,还能打包带去学校。
谭恒澈狼吞虎咽,两三口就解决了一个面包。冯寂染感觉自己必须跟上他的速度才不至于被抛下,被迫将大半个面包塞进了嘴里,不出意外地噎住了。
紧接着,谭恒澈修长的指节握住手边盛满牛奶的杯子,放在了她面前。
冯寂染怔了怔,看看他,又看看牛奶,犹豫了两秒,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浸湿的面包穿透她细窄的喉咙,她顿时觉得自己的食道快要被撑裂了,猛地捶起胸口,半天才将面包咽下去。
谭恒澈没有着急换鞋,倾着上身,悠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修剪双手的指甲。
每根手指的指甲都被他用指甲刀均匀地剪了三下。
为了防止剪掉的指甲四处散落,他的手都快伸进垃圾筒里了。
冯寂染见状又叉了两块哈密瓜到自己盘子里,吸取刚才囫囵吞枣的教训,小口啃着,细嚼慢咽。
李悦容看着仍然穿着短T和休闲裤的谭恒澈,不禁唠叨:“你怎么又不穿校服?不穿校服能让你进校门吗?”
谭恒澈闻言想起饰品在学校里是不允许佩戴的,便慢条斯理地将挂在颈上的古铜吊坠取下来,嶙峋的锁骨前一空,颈下的沟壑更显眼了。
他把吊坠和连接吊坠的链子一起揣进兜里才不以为意地说:“开学第一天穿什么校服,新生不还没校服吗?等新校服发了再穿。”
冯寂染听着他用新生代指自己,想也知道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她不怎么在意,因为她也还没记住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名字里有一个“澈”字。
李悦容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等校服发了就穿啊,别给你们班扣考核分,你们班主任都单独找我说过这件事了。”
“知道了。”谭恒澈显然不想再被李悦容挑毛病,把指甲刀扔进茶几间的抽屉里,拎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起身走到玄关,扭头催促冯寂染,“吃完了没?吃完走。”
冯寂染见状忙不迭抓起脚下空荡荡的书包跟着他走。
李悦容又说:“没事别用这副口吻使唤染染,她又不是你的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