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傅程铭上午的种种言行,唐柏菲不想和他多交流,她又不是缺心眼儿,前脚生气后脚忘了。但还得讲点儿什么,让他也不自在,想罢,扯出灿烂的笑,“无所谓,我知道他在开玩笑,都是假的,我和你结婚也是假的。你上午不是说喜欢哪个交给你把关吗?我确实有几个特别喜欢的男生,就在手机里,你要不要看看?”
她举起手机,晃了晃。
傅程铭原本温和看着她,现在眉梢略紧。他两腿分开,一手撑在膝盖上,以此向前探身,“好。”
就这么沉沉说了一个字。
打开某个社交软件,唐小姐随便搜几个关键词,什么年轻帅哥,年下弟弟,青春男大,属于是慌不择路了。挑了三个,将屏幕摆在傅程铭眼前,“看吧,这些人我都要,我有他们联系方式,经常聊到半夜,语音和视频都有。他们很会哄人,特别能提供情绪价值,而且,非常年轻,和我一样大。”
他面容沉静,没什么波澜,认认真真点开那几人主页。
看了半分不到,傅程铭轻笑一声,似是无奈,又像是戏谑。
唐柏菲不明所以。
“第一位,主页写着女生勿扰,我猜,他应该喜欢同性,”傅程铭看着屏幕,仔细分析,“第二位,写着已经有未婚妻,第三位只有十六岁,是未成年,主页写明,这是他母亲的账号,用来记录他儿子的高中生活。”
分析完,她尴尬得冒冷汗,将手臂放下。
没有手机作遮挡,加之傅程铭刻意探身,两人的距离格外近。
唐柏菲视线都没来得及收回,就正正对着他,光线不清明,在他的脸上打下一些阴影,更显棱角分明,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他气势太强,让她下意识向后靠,可惜背抵在床头,早已退无可退。
“唐小姐,”这么坐,傅程铭比她矮一些,他抬眼去看,“你是在和我置气么?”
她提上来一口气,迟迟放不下。
人精,真是个人精。
怎么也不明白,她的情绪和想法,他怎么会全部猜到?怎么做到的?
是阅历和年龄吗?不可能的,爸爸就猜不透她那点儿心思,去什么签售会,演唱会,偷偷朝家里要钱,借口是去研讨,爸爸二话不说给了,后来偷偷和白尽州谈恋爱,有些天被他带去夜店,爸爸也没发现。
是相处时间久了?更不可能,她和白尽州谈恋爱,每次想要什么还得摆明了说,那蠢货猜出来就怪了。更有时候他还抱怨,说大小姐的心思他别猜,有时笑着,却在生气,有时生气,又说是装的。
“我并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傅程铭坐回去,离她远了,“我只是觉着,你应该警惕社会上的男人,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觊觎唐先生的财产。”
“我当然知道。”唐柏菲转过头,不看他。
“另有一点,最好不要在网上认识,聊得来也不要打视频。”傅程铭也诧异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明显是个人习惯,他干嘛去制止。
她极小声:“真封建。”
“还有今天上午那位,如果哪天再来纠缠,你只管告我。”
这句唐柏菲没有回。
傅程铭收拾托盘,临走前,向她说早点休息。
临近十二点唐柏菲去洗个澡,后又躺回床上,侧睡着,软软的枕头遮住她一半脸,她双手抱肩,摸着睡衣纹样,默默想刚才发生过的一切。她发现,傅程铭说什么都那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和腔调,说的话得让她拐个弯去想。
就比如。
她喜欢谁都和他没关系了,那为什么要管她和哪位打视频电话。
为什么要替自己管白姓男的事情。
为什么要教她警惕社会上的哪些男人,他自己就挺可怕的,怂恿别人去跳楼,不是吗?
唐小姐决定再不把这些放心里,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所幸挑个日子,约毛晚栗出去买买买。
北京二环内的商圈逛遍了,唐柏菲就挑出来一条巴黎世家的丝巾,又替毛晚栗选鞋子,送了她小一百的新款。
买好了,准备去雍和宫附近的饭店。
今天唐小姐开着自己赚钱后买的车——不到二十万的大红mini。
她握着方向盘,看了眼在副驾的毛晚栗,“怎么样,这辆车没花家里一分钱。”
车很Q,唐柏菲在车前灯上贴了假睫毛、画了紫色眼影,车前盖到车尾灯,都粘着贴纸,什么植物大战僵尸,星之卡比,美少女战士,还有一句犀利提示语:追尾我?你也配。车载音箱后期改装过,3D立体音环绕,放着刺耳摇滚乐,声波直穿肺泡。
毛晚栗紧紧拉住扶手,表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别看我啊看路,你行吗?”
“在小瞧我吗?”
“我快吐了真的,一脚刹车一脚油门儿的。”
刹车油门踩得猛,两个人身体在前后晃。
前面红灯,车停下。
唐柏菲靠着椅背,“我晚上能去你家吗?”
“又和你老公搞分居。”
“我们一直这样。”
“他不会是女人吧——”毛晚栗笑,“你前天和我说,他让你警惕社会上一些男人,教你不要打视频,不要在网上认识男人,不要这样那样,菲菲,你这不是结婚,是你爸给你找了个爹,接替他继续管你。”
红灯还有十秒。
唐小姐拿出口红,补个妆。
毛晚栗继续,“他真的很封建,像世纪刚拿上大哥大的人。现在网恋多普遍,他都要和你离婚了还管这么宽,你就算点个男模,他都犯不着管。”
她不愿意再回想了,“不聊他。”
毛晚栗试探的看,发现她有些落寞,这种情绪在唐小姐身上可从没见过。
“诶,绿灯了,快走。”
唐小姐回过神,手猛地落在方向盘上,听着后面的鸣笛声,踩油门飞出去。
车拐过路口,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就和她隔着三米远。
她心跳到嗓子眼,差点喊出来,狂踩刹车。
橡胶摩擦沥青地面,发出尖锐一声。
车停下。
唐柏菲的头磕在仪表盘上,整个人又向后靠。
车玻璃外,坐轮椅的男人已经倒在地上,流了一滩血。
两个人都很慌,毛晚栗吓出满头汗,睁大眼睛,握住唐柏菲的手,“咱们刚才是不是撞人了?流血了,鞋都掉了一个,不会已经死了吧...”
“我没有,”唐小姐额头还因磕碰红了一片,“我没有撞他。”
“快点儿,你跟我下去看看。”
下了车。
路口已经围着一群人。
一些遛弯儿的大爷说起风凉话,“现在年轻小姑娘不知道操的什么心,车和人都花里胡哨的,放的音乐那么大声,瞧瞧,撞人了吧。”
“得赔不少。”
“造孽呢。”
男人躺在血渍上,痛苦地睁眼,哼哼着说疼死了,又抱住小腿,问那群路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唐柏菲看车前灯有血渍,但是,刚才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的感觉。
“你刚才有听到砰的一声吗?”她问毛晚栗。
“好像...没有,我只听见刺啦一声,就在你急刹车的时候。”
“如果我把他撞成这样,那声音应该不小。”
“你的意思是。”
唐柏菲很笃定,“他在碰瓷。”
“真的?”毛晚栗放低声音,“你不敢乱讲,这儿站了好多人。”
唐小姐双手叉腰,俯视男人,“我撞到你哪里了。”
男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是碾,不是撞,你的车从我腿上碾过去了,我骨头断了,满地血你看不见吗?”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车灯上有血,不是车轮底下。”
“地上也有血,这么一大片儿,你自己看啊。”
“我说的是轮胎,”唐柏菲蹲下,又看了两个前轮,“两个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男人手肘撑地,大口呼吸着,“你把我一个残疾人害成这样,还诬陷我碰瓷。”
一群人唏嘘。
附和着,就是呀,太狠心了,怎么这样。
“碾过去不应该是内伤?这么快就出血。”
“我这条腿...本来就有伤,这礼拜刚缝好。”
“我看看。”
唐柏菲碰男人裤子上的血,不顾他挣扎,摸了一手,又凑近鼻子闻。
一点儿腥味没有。
她在外留学时,曾听过著名设计师WERS的讲座,她列举了某年RobertWun在巴黎的高定秀场,主题是血色鬼魅新娘,超模穿着带血的婚纱,有些手里握着菜刀,像是在婚礼现场犯罪后,奔向属于她们的自由。而婚纱上就是人造血,为此,唐小姐还学完整个人造血的历史。
她对人造血太熟悉了。
“你这是人造血,”唐小姐站起来,双手抱胸,“说吧,为什么讹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