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水火本不相容,怎能这般和谐地在她身上共栖?
烛龙得不到答案。
只清楚此时此刻的九昭,成为了一股巨大的威胁。
“吼——”
电光火石间,它喉咙聚集起滔天的龙炎,朝着九昭新生的躯体袭去。
九昭歪了歪头,甚至无需手掌,一道神力的屏障自她眼前生成。
阻挡原本能够毁灭千军万马的龙炎,一如阻挡一场绵软无力的细雨。
啪、啪。
鞭尾轻击地面,发出不疾不徐的声响。
猎物与狩猎者的身份瞬间倒置。
九昭一步一步走来,毫无情感的青蓝眼眸间带着凌驾万物的睥睨。
她立在烛龙面前,将打神鞭高高举起。
一鞭,破峥嵘。
一鞭,碎山河,
一鞭,刺破龙躯上虬结的鳞片。
一鞭,抽开厚重的血肉,鲜红在牢笼内飞溅!
凶恶的巨龙和娇小的神姬,身形的对比仍然鲜明而强烈。
九昭却不再使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她信步飞上它的头顶,简单粗暴地一鞭又一鞭,仿佛训诫不听话的宠物一般,将烛龙抽得皮开肉绽,白骨可见。
“把颌下珠剖出来,献给我。”
她摊开五指,微微收拢,烛龙脖颈上的寒铁锁链,也跟着不断收缩,将它勒到窒息。
那负隅顽抗的龙身重重落地,九昭顺势单手握住它的额顶一角,向后掰去。
“听到了吗,手下败将?
“你输给了我,就该履行承诺,双爪献上你的颌下珠。”
她握着龙角的手稍稍用力,龙族最为珍贵和敏感的长角立刻发出不堪承受的咔咔声。
如此羞辱,远胜于言语攻击。
“休想,休想——
“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
烛龙气得拼命想要弓起,却一次次被九昭使力压了下去。
“哦,是吗?”
九昭佯装苦恼地挠了挠下巴,而后咔嚓一下,掰断了它的龙角。
比雷罚还要剧烈的痛楚,夺走了烛龙最后一丝力气,它话也说不出来,轰然软瘫下去。
“你若不给我,我完不成这趟来的目的,会很不开心的。
“既然不开心,那就顺手把关在隔壁的巫劭一起杀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九昭从烛龙的头上滑了下去,如同初时两人互相演戏那般,伸手亲昵地拍拍它的脸颊。
辱骂堆积在喉咙,只差一秒就要出口。
烛龙将其不甘地咽下,又两眼发直地思忖起九昭嘴里威胁实现的可能性。
然后,它得出结论。
巫劭不一定知晓寒铁能够抵消雷罚之力的真相,被摧残了这么多年,能不能敌得过双重力量交织的九昭也未可知。另外,巫劭和九昭身上各流有一半凤凰真血之力,若两者遽然相触——
怀揣某个巨大秘密的它,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被挟制住软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烛龙只好妥协道:
“我可以把颌下珠献给你,可是,也不是说拿就能拿下来的,需要时间让我聚力逼出——”
“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九昭显然不相信。
烛龙大声反问:“我骗你有什么意义?难道过段时间会有人杀进无日渊救我吗?!”
“……”
说的也是。
九昭沉吟片刻,对它微微一笑:“好啊,我就给你这点时间——
“不过在那之前,想要保住巫劭的命,你先要同我签订血契。”
第85章
◎“九昭神姬,你这个骗子!!”◎
“血契?”
烛龙用利齿嚼碎这两个字, 龙脸滞涩一瞬,愈发气急败坏。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九昭挑起一侧眉峰:“怎么,有了前车之鉴, 还指望仅凭三言两语就让我相信你?”
血契, 顾名思义,就是以血缔结契约。
缔结契约的两方,又被称为“奉血者”和“受血者”。
奉血者对受血者献上自己的心头血,受血者接纳后, 混合自己的精血再进行反哺,血契方可生效。一旦生效,奉血者便会成为受血者的血仆, 对其下达的命令无条件地忠诚和顺服。
若非真心将受血者视为生死相随的主人,这一契约不可谓不屈辱。
曾经,烛龙对巫劭提出过,被巫劭拒绝, 说自己从不把它当做仆从看待。
烛龙因此十分感激, 哪怕无契约建立, 依然为其尽忠万年。
如今,九昭这个三万多岁, 毛刚长齐没多久的小丫头, 竟然敢提出这种要求——
烛龙心里翻江倒海,只恨不能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
眼前, 九昭却用手遮住檀口, 仿佛游戏玩腻了般打个哈欠, 眯起水光潋滟的凤眼:“不愿意吗?那我就把你的另一根角也掰下来, 再把你拖到另一间牢房, 让你亲眼见证我怎么杀了巫劭。”
“没有神帝的天令, 你怎么敢——”
“敢不敢的,我都杀到无日渊来了,你以为我会怕吗?”
九昭的话语轻悠悠的,内里暗藏的锋刃,却刮得烛龙说不出话。
它庞大的身躯如过电般抖颤起来。
沉默几息后,艰难抬起被锁链桎梏的龙爪,划开心脏的位置,引出一滴神息浓重的血液。
九昭不耐烦地踢了它一脚,迫使它加快献上的速度。
接着半张开嘴,将泛着热意的心头血吞入喉中,
半神的心头血不仅能够缔结契约,而且十分滋补。
九昭催动凤凰真血将其吸纳,莹润面孔越发雪白,明艳不可方物。
她心满意足地伸出舌尖来舔了舔唇畔,似是意犹未尽。
手上动作却不停歇,快速而熟练地绘制出缔结血契的复杂纹路。
血红的篆文洋洋洒洒,化作铺天盖地的网,将烛龙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九昭又用神力强迫它张开龙吻,自己割开指腹,将混合了心头血的精血反喂进它口中。
烛龙猛地一顿。
不多时,两方烈火淬成的凤凰图案,在它无光瞳孔中显形。
血契既成,它不情不愿俯首贴地,唤道:“恭迎吾主。”
回答它的,是九昭倏忽贴近的,掺杂着花香和血腥气的馥郁怀抱。
她顺势将自己藏在祝龙的身躯下方,借此躲避无处不在的雷罚。
选择的位置恰好,脸孔挨上了烛龙胸腔内蓬勃不息的心脏。
“很好,这里热腾腾的,挺舒服,又挨不着劈。”
九昭往深处躲了躲,柔软如花瓣一般的脸颊,不偏不倚蹭过烛龙心腔上方最敏感的鳞片,“你别偷懒,好好聚力把颌下珠逼出来,趁着这个间隙,我先小憩片刻。”
万年老处龙从未近过女色,哪里经受过这一遭。
它大脑一片空白,如遭雷劈。
僵立在九昭上方,刹那间连雷罚的疼痛都忘记了——
直到神力从身下的娇小身躯内消失,神境传来感知,对方陷入昏迷状态。
它才意识到。
自己被这位狡诈的神姬殿下骗了。
……
头顶是火焰织成的天空。
灼热的高温,似要把世界万物焚烧殆尽。
脚下是浩瀚无际的海洋。
它们奔涌怒号着,滔天的巨浪随时便能夺去无数的性命。
九昭悬在这两者之间。
仿佛是真实,又仿佛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无从选择,去往何处都不能活。
偏偏浮空的力量即将消耗殆尽。
在九昭面露对于死亡的恐惧之际,火云俯首,海浪升高——
冰与火的地狱,将她吞没。
意识瞬间回笼。
九昭一种目眦欲裂的状态睁开眼。
神魂中仍然残留着极致的冷与热,半空中,一朵轻轻摇曳的巨大牡丹又攫去她的注意力。
不同于盛开在山川绿野的花朵。
这朵牡丹呈现半透明状态,精密的上古篆文在它的嫩黄蕊柱表面时隐时现。妃红花瓣起伏飘摆间,充斥治愈之力的木灵清华源源不断洒落,融入她的肌体魂灵,修复着大大小小的损伤。
这是哪里?
不似在芸生世,也不在离恨天。
九昭的双眼侧转到最大幅度,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她试图坐起来,倏忽发觉无论是脖颈以上,还是脖颈以下,皆失去了知觉。
唯独五官可以凭借心意,勉强动一动。
完了。
打了个烛龙,还不晓得有没有取到颌下珠——自己先变成残废了?
九昭张开嘴,试图说几句话引起不知身在何处的人们注意。
然而喉咙亦是嘶哑的,透着淡淡的腥甜味道。
她用尽力气,仅能发出不成调的“啊啊”声。
所幸只凭“啊啊”,九昭的行径也吸引到了人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