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二位稍待片刻, 我这就去将人带来。”得了准话的李伢子喜笑颜开。
说罢, 匆匆绕到后院,不过片刻,她就带着位年岁同姜婉差不多大的女子快步走来,脸上堆满笑意,“这位就是薛娘子,您别瞧着她瘦,那都是饿的!吃上两顿就能养回来了。”
自方才李伢子领着她进来时,林书晚就在打量着薛娘子,她虽穿着身洗到发白的衣物,但还算整洁,头发枯黄却一丝不苟地包在布巾中,脸颊消瘦,好在瞧着精神不错。
林书晚扭头同周婶娘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是对薛娘子的满意,这人瞧着就是个干劲利落的性子。
“娘子擅长那种吃食?”林书晚眼一弯,语气温和。
“奴只会做些面食,还有炖鸡,以往府中都是有大厨做菜,奴一般都是帮着大厨处理食材。”薛娘子瞧着跟前笑意盈盈的少女,耿直道。
话音才落,李伢子便期待地望向林书晚,“林娘子您觉得这人如何?会些厨艺的在廉州可是抢手得很,您若觉着不错,不如先将人定下来,不然明日可就遇不见这么好的了。”
林书晚同周婶娘合计了一番,当即拍板买下薛娘子,正打算让李伢子把薛娘子的身契取来。
薛娘子踌躇片刻,嗫嚅出声,“奴想求林娘子再多买一人。”
紧接着又怕林书晚不同意,扑通跪在地上,语速飞快,“我可以不要工钱,只求林娘子将她一同买下。”
林书晚签字的动作一顿,李伢子心头大惊,大步走到薛娘子身旁,抬手就是给了她两下,怒其不争道:“林娘子愿意买你,你就烧高香吧,还带着那个拖油瓶作甚,年岁又小,如今还发着高烧,指不定哪天死了都不晓得,你这非让……”
“李娘子带我去瞧瞧。”林书晚打断李伢子的话,沉声道。
几人沉默着穿过昏暗的长廊,停在一间小屋前,还未推开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痛苦的闷哼声,薛娘子面色骤变,推开门飞扑到墙角。
小心翼翼将那小姑娘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心头一阵酸涩,她这才深切体会了封建王朝小人物命贱如蝼蚁的真实写照。
“李娘子……”
林书晚话未说完,就被周婶娘一把拽了出去。
“晚娘你要买下那丫头?那丫头如今高烧指不定是个什么不好的病,你是做吃食生意的……”
“婶娘无事,我想先把那丫头送去医馆,这样烧着也不是个事儿。”林书晚瞧着周婶娘满脸不赞同,又接着解释,“况且我瞧着那丫头对薛娘子十分重要,送去医馆也是安了她的心,往后做活也能更尽心尽力。”
话已至此,林书晚是铁了心要将这丫头一同买下,周婶娘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在她看来,虽说姜家日子比以往好了许多,但多添一张嘴也就多一份负担,那丫头瞧着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又是病重的,啥也干不了,尽花钱了。
“李娘子,这丫头一同卖我吧。”自认说服了周婶娘的林书晚,推门而入。
李伢子闻言,扫了墙角两人一眼,晦气道:“林娘子心善,我自也不能胡乱要价,这丫头病成这样,我也就不收你的钱了,单就薛娘子一人十两银子。”
两人签了契书,十两银子买断了这一大一小的终生,另外每月再给薛娘子二两工钱。
李伢子将两张身契交给林书晚,将几人送至门口,约着过两日去林记食肆吃暮食,央着她给自己留上一碗枇杷羹,见林书晚应下,才笑着回了牙行。
日头高悬于空中,火红的凤凰花自墙内探出,随风摇曳,花香袭人。
薛娘子怀中抱着女娃娃,亦步亦趋跟在林书晚身后,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谢,“今日多谢林娘子,日后当牛做马,奴都会报答您的。”
闻言,林书晚停下步子,瞧着满脸感激的薛娘子,认真道:“薛娘子你最该谢的应是李娘子,今日若不是她帮着你说话,我是不会将这姑娘带回去的。”
“是,是。”薛娘子讷讷开口,“奴晓得了。”
周婶娘惦记着家中的几只小鸡崽,同林书晚说了声就先回家了。
很快,一行三人行至医馆门前,大约是林书晚几人来得早,医馆中寥寥数人,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坐在柜子后头看医书。
“大夫,您快瞧瞧这丫头。”林书晚领着薛娘子直奔老大夫跟前。
那老大夫瞧着薛娘子怀中那瘦弱的像只猫崽子似的姑娘,抬头望向林书晚的眼神都变了。
林书晚连忙解释,“这丫头是我刚从牙行带出来的,同牙人说烧了好几日,您快给瞧瞧。”
听着此言,又瞧见薛娘子点头,老大夫的神情才缓和下来,轻手轻脚拉出那丫头细瘦的胳膊,“风寒入体,营养不良,旁的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开个方子,先喝上七日,好生将养着。”
老大夫提起笔,刷刷几下写了张药方递给林书晚,示意她去抓药,自己又从抽屉取出几张膏药,就着烛火的温度,将膏药缓缓化开,“劳烦娘子给这丫头翻个身。”
随即掀开那丫头的外衣,“啪”的一声把膏药贴在她后心,叮嘱道:“这是退热的,三个时辰换一贴,这些时日给她吃得清淡些。”
等到林书晚取了药,交了钱,也临近午时了。
她提着药踏出医馆,薛娘子背着那姑娘走在身后,“多谢娘子带阿恒来医馆,药费您直接从我工钱里扣就好。”
医馆距离林记食肆有一段路程,薛娘子絮絮叨叨说着她同阿恒的渊源,原来她主家被流放后,家中仆从皆入了贱籍,但她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就替自己赎了身,怎料归家头一日就被爹娘卖给乡绅死去多年的二子配冥婚。
就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她被下了药,手脚无力躺在木棺中等死,濒死之际是阿恒祖孙俩将她救了出来,只可惜那老头没挨过去岁冬日,死在了破庙中,她又没了证明身份的公验,再度沦为贱籍。
原本也有不少人听闻她原先是厨娘想买下她,可一听还要带个拖油瓶,便再无下文,她一连转了好几个牙行,最终带着阿恒到了李娘子手中。
再往后的事,林书晚便也知晓了。
回到姜家小院,林书晚将两人安顿在后门旁的小屋中,又去寻了几套姜婉的旧衣裳,给薛娘子换洗,“先收拾收拾,再把阿恒的药煎上。”
林书晚推门而出,就瞧见姜婉几人活也不干,站在小院里头。
瞧见林书晚出来,姜婉侧头瞧了眼紧闭的房门,拉着她走到一旁,低声道:“你今日不是说就买一个帮厨吗,怎的还带了个小的回来,我瞧着那丫头估摸着跟谨哥儿差不多大吧。”
“那还是比谨哥儿大的。”
姜婉双眼一瞪,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林书晚后背,“你这丫头,我是问你她同谨哥儿谁大么?”
“阿娘,我心里有数,把那丫头留下来也好,谨哥儿还能多个玩伴,你瞧这些日子我们日日忙着食肆的活计,也没人陪着他。”林书晚笑道。
见她心意已决,姜婉沉默片刻,才道:“好在家中还有几块布,我这两日给那丫头做身衣服吧。”
“不过那丫头也太瘦了。”姜婉嘀咕着回了屋中,寻了几块藕粉色的布,准备给阿恒做两身衣裳。
等到薛娘子收拾好,从屋中出来,林书晚已经开始准备今日的午食了,她方才瞧了眼食材,今日陈屠户除了照常送来的排骨,还给她拿了根上头还带着肉的猪棒骨。
她一早就炖在了锅中,这会正是骨汤浓郁的时候,林书晚鼻子一动,有点想吃骨汤小馄饨了。
可巧薛娘子又擅长面食,林书晚便将揉面的活交给了她,果真如她所言,揉面的动作熟练迅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光滑的面团就出现在她手下。
轻巧地揪下一个个大小均匀地小剂子,压扁之后,薛娘子将它们摞成一摞,随着擀面杖的滚动,厚薄均匀的皮子从她手下出现,那手法瞧得林书晚一阵惊叹。
“娘子擀面皮的手艺,没有个十年八年估摸着是练不出来的。”
“奴十岁便开始跟着师父做面食了。”薛娘子腼腆一笑,手下动作不停。
原本林书晚至少要弄小半个时辰的馄饨皮,在薛娘子的手下,不过两刻钟,就在桌上摞起两沓馄饨皮。
包馄饨的肉馅就十分简单了,用了上好的梅花肉剁成肉泥,敲入一颗蛋清,这样肉馅会更加鲜嫩,少量多次加入葱姜水,这样既能去腥,又能避免生姜的辛辣,快速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包馄饨了。
等到阿恒的药煎好,午食的馄饨也包好了,秦语帮着把馄饨下入锅中,林书晚额外做了个水蒸蛋,又用剩下的面团,烙了几块鸡子大饼。
鸡蛋敲入油锅中,“滋滋”作响,热油激发出鸡蛋与肉馅儿的香味在灶房中弥漫,青芜两人还好些,毕竟跟着林书晚也有些时日了,在吃食方面也算是见识广博,倒是薛娘子还是头一遭瞧见这种做法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