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白的碗中汤色浅黄透亮,水鸭的鲜香融入冬瓜的清甜,薏米与赤小豆的淀粉使汤感微稠,饮后齿间留水草香,冬瓜肉吸满汤汁呈半透明状,入口即化,那味道美得宋老下意识眯起眼睛,直直赞叹。
见宋老动筷,其他几人也不再拘束,抄起筷子就开始夹菜,没一会儿,姜家小院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实在是太好吃了,尤其是今日林书晚做的菜,都是头一遭出现,那吃的是满嘴流油,一口都舍不得浪费。
钱叔挖了一勺蚌肉,猛地一口塞到口中,下一秒眼睛瞪得老大,原来蚌肉吸收咸菜的咸香后脆嫩不减,节瓜吸入汤汁呈半透明状,咸鲜中带淡淡瓜香,钱叔指着那碟蚌肉满脸追忆之色,“晚娘,先前我吃过你外祖父做的蚌肉,味道也十分不错,不过比你今日做的还差些,你可是青什么来着?”
“青出于蓝胜于蓝。”江昱枫眼含笑意,捧着方才林书晚给他舀得一碗拆鱼羹细细品着,听见钱叔所言,下意识接了一句。
“对对对,郎君我们晚娘可是极好的姑娘。”大抵是因为江昱枫接了话,钱叔见他再没方才的疏离感,这会就打开了话匣子,跟着周叔两人一左一右吧江昱枫夹在中间。
瞧得林书晚那是心惊胆颤,好在江昱枫没有露出半点不耐,反而笑盈盈地应和着两个酒鬼。
再看还在那桌,惊鸿好似鱼入大海,给几个孩子一人舀了一碗鱼羹后,他才给自己舀了一碗,趁热舀一勺送入口中,鱼片的嫩、肉末的香、蛋花的滑在舌尖层层绽放,吃得他那叫一个畅快。
等到惊鸿把碗放下,就瞧见谨哥儿跟安姐儿两人,一人舀了一勺蚌肉焖梅菜浇在米饭上头,就这么汤汁拌着饭吃,那模样看着就香,他正打算学着两个孩子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嚎声,吓得他险些碗都没捧住。
第59章
◎昨日巷子里出大事了◎
大抵是危机意识作祟, 惊鸿猛地起身,下意识瞧了眼江昱枫,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 这才继续安心坐下吃饭。
于是乎,中秋夜晚一顿丰盛的暮食吃得所有人心满意足, 直到月上中天,姜家的中秋宴才散去。
城门已关, 出不来城的李贵被留在廉州住了一宿,等到隔天早早起床, 去桥东寻了陈老汉,商量好酒坊一事,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城中的玲珑阁, 挑了枝梅花样式的银簪, 小心翼翼用帕子包好,又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支麦芽糖, 这才匆匆往城外赶去, 随身带着的还有昨夜林书晚硬塞给自己的吃食。
于此同时,姜家小院里头难得起晚的林记众人, 见天色大亮, 顺势而为休息了一日, 这便苦了一大早赶到林记门口吃朝食的食客,匆匆赶到门口,却见门上挂这一块木牌“店家有事, 休息一日。”
无奈之下, 只要悻悻离去, 随意在路口找了家食肆, 对付着吃了口朝食。
巧的是, 路口那家食肆刚好就是洪记,洪掌柜好似瞧见机会一般,等到吃过朝食的食客一走,他匆匆关了铺子门,将边上几家铺子摊位的店主搜罗到了一块。
“刘掌柜,今日林记休息,不如我们晚上卖些炙肉如何?”
闻言,姓刘的掌柜面露狐疑,他先前也想过卖炙肉,让自家夫人去林记炙肉买了几串回来,那味道着实不错,外焦里嫩,汁水四溢,甚至还带着荔枝的甜香。
刘掌柜早在洪掌柜之前就想着复刻林记的炙肉,可他尝试了好几回,只能琢磨出里头有花椒茱萸,旁的是一点尝不出来,试着做了几种出来,味道总是比林记差了许多,尤其是肉串还带着腥臭味,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他上下打量着洪掌柜,心道这人师从姜大厨,难不成还真藏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方,“洪掌柜有什么计划?”
闻言,洪掌柜从柜台里头掏出一本菜谱扬了扬笑道:“姜家菜谱在我手中,何愁调不出好的料。”
那满脸自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姜家酒楼的真传呢。
对于洪记几人的打算,林书晚全然不知,她这会正在把昨日李贵带来的小番茄,倒在冰块中,打算午食做个酸汤火锅,其实昨日她刚瞧见小番茄的时候,她就想煮酸汤火锅,但食肆要做暮食生意实在来不及,只好暂且搁置,结果忙着忙着,她就给忘了,今日晨起准备做朝食,这才想起来,顺手就将那些小番茄都倒在冰桶中。
“娘子,为何要把这些果子倒冰桶里头?”送完谨哥儿回来的青芜,一脸稀奇。
林书晚笑着解释,“这果子名为番茄,可以用来炖汤也可以用来煮酸汤火锅,放冰块里头冻上一会,可以让煮出来的酸汤更为浓稠。”
吃火锅,那要准备的东西就很多了,林书晚这边在准备酸汤火锅的汤底,薛娘子在顺手拎起一条黑鱼,手脚麻利地去鳞片,掏内脏,没一会,一整条黑鱼就被薛娘子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状。
秦娘子有着一把好力气,抄起菜刀就将一块块鸡肉和着猪肉剁成肉糜,搓成一颗颗大小均匀的鸡肉丸子。
几人井井有条地处理着今日吃火锅的各种食材,姜婉带着青芜跟安姐儿站在桂花树下,收集从枝头落下的花瓣,准备洗净晒干之后一部分保存起来,一部分用来做桂花蜜。
姜家小院一派岁月静好,外头却是争吵不休,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等到钱婶娘拎着账本来对账时,林书晚才晓得昨日巷子里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会外头赵家夫妻俩正干仗呢。
原来昨日宝德楼举办灯谜大会,王峥直言拔得头筹之人,可得五十两奖金,五十两可是不少了,不少人蜂拥而上,赵婶娘那人惯是个掐尖要强的,她仗着自家俊哥儿读了几日书,就拽着他去参加灯谜大会,谁料就那么巧,在俊哥儿猜到第五个灯谜的时候,身旁的灯柱砸了下来,恰好就将俊哥儿压在底下,一下子就给人砸晕了过去。
还好那日边上人多,帮着把俊哥儿抬了出来送到医馆,怎料伤势实在太重,所需的药材十分昂贵,宁大夫又说哪怕治好了,也干不了重活,掏空了家底也只能救回个废人,赵叔咬着牙狠了狠心就将俊哥儿从医馆拉了回来,同赵婶娘直言生死由命。
说到这,钱婶娘叹了口气,毕竟俊哥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惯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可惜了,“要我说赵家那郎君心太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着也得治一治,怎么好直接就带回来等死呢,也不怪孙梅也就是你赵婶娘跟她家郎君吵起来。”
“真就不治了?”姜婉手中动作一顿,难以置信,俊哥儿那孩子她也见过,虽不爱讲话,但也是个聪慧灵巧的哥儿。
“不治了,人都拖回来了,姜家大姐儿你是没瞧见,俊哥儿脸蛋白得跟死人似的,牙关紧咬,药都喂不进去,多半是熬不过今夜了。”钱婶娘左右看了看,飞快走到姜婉身边,压低着嗓音道。
林书晚诧异抬头,“伤得这么重?砸到头了?”
“可不是嘛,抬回来的时候,赤脚大夫给简单包扎了,方才我去瞧了眼,脑门上的血又渗出来了,瞧着都疼,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只要偷摸着给孙梅塞了几两银子。”钱婶娘长舒了口气。
转头就开始骂赵光,也就是俊哥儿的阿爹,“那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旁人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吗,早年在外头养了个寡妇,如今听说跟那寡妇的儿子都十岁了,当初死活要娶那寡妇入门,孙梅死活不同意,这会就等着俊哥儿走了,他好休了赵家的,把人娶进门。”
钱婶娘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怒骂,“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孙梅性子要是强了些,但也是掌家的一把好手,赵光那个没爹没娘的王八犊子……”
正当钱婶娘义愤填膺之际,姜家小院的后门被敲得哐哐作响,那架势好像不开门,外头那人就能把姜家的门拆了似的。
“来了来了,轻点!”青芜嚷嚷着往门口去。
拉开门,孙梅一身狼狈从外头跌入,发丝凌乱,脸颊红肿,她直直扑到林书晚腿边,不等旁人开口,拽着林书晚的裙摆,就急切开口,“晚娘,我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你若是能救下俊哥儿,我给你当人证!”
话音一落,整个小院鸦雀无声。
“啪”的一声响起,林书晚循声望去,就见姜婉面色骤白,手中的木棍摔落在地,跌跌撞撞扑到赵婶娘身旁,“你方才说什么?我夫君不是死于山匪截道吗?”
压抑着哭腔的嗓音,听得林书晚下意识心中酸涩,她附身抱住姜婉,她知道阿爹还在是,两人感情有多好,她拍了拍姜婉肩头,“阿娘,你先回屋歇息,还请钱婶娘帮着宽慰宽慰我阿娘。”
让青芜把姜婉送回屋中,林书晚这才将跪在地上的赵婶娘搀扶起来,低头对上她布满血丝的瞳孔,冲着秦语招了招手,“劳烦秦娘子去德春堂把宁大夫请来。”
瞧见秦语走远,林书晚这才收回视线,垂眸望向身侧的赵婶娘,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大夫我让人去请了,这会婶娘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方才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