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留了地址给卖家直接寄回去。”他顿了顿,说,“我给你家也寄了,写的你的名字。”
“哦,多少钱,我转给你。”她掏出了手机。
叶嘉木简短说:“不用。”
也就是跟他客套一下,邬雪青手机都没打开。车发动了,有小孩躲在棚子里,偷偷地地朝她挥了挥手,邬雪青笑了下,手里转着手机,随意地问他:“你刚刚为什么对那帮小孩那么凶?”
叶嘉木说:“以前进藏,会遇到一些小孩追车拦车要东西,有些人会同情,有些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慢慢引起一些不太好的风气,国道沿路有的孩子会追着拍车窗,有的还会上车盗窃……不过那都是以前了,或许是我多心了。”
“啊,这样,但我觉得这边小孩都挺淳朴的,刚刚是我叫他们过来聊天的,零食也是我给他们的。”她说。
叶嘉木笑了下,“也是,如果有小孩追着你要东西,以你的性格,不高兴的话理都不会理,是我多想了。”
邬雪青哼哼笑一声,接着说:“刚刚有一个小姑娘,说她从来没有出过雅江,我让她以后想出来玩就打我电话,你觉得对不对?”
“她不会打这个电话的。”叶嘉木说。
邬雪青挑眉,“你这么肯定?”
“她没有手机,要打电话只能问家里人借,大人一定会问她打电话给谁,知道是陌生人后不会允许她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拿到了手机,也不会打的。”
“怎么说?”
“走出大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
的事。”
“那你是觉得做得不对咯?”
她的语气很随意并不较真。
叶嘉木清楚,她给那个小女孩留电话并没有怀着多么复杂的、或者救世主的想法,或许只是突然兴起而已。
“没有什么对不对,这可能是有意义的,也许那个小女孩以后常常会想起自己有个在内地的朋友,从而有了更想去内地看看的想法,也可能今晚回家洗手就会把号码洗掉,然后把这件事轻易忘掉。人不是做所有事都必须要有意义的。”他说。
邬雪青侧头看他,“叶嘉木,我突然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悲观的人。”
他一哂,“这叫悲观吗?”
邬雪青打了个响指,道:“那我们赌一下吧,我赌她一定会打电话给我。”
“赌什么?”
她想了想,说:“赌三个条件。”
“你赌输了可就欠我六个了。”他说。
“我赌赢了你那三个条件可就都不作数了。”她哼笑。
叶嘉木道:“那就试试。”
从雅江出发去理塘的时间比预计要早,不知道叶嘉木困不困,邬雪青吃过午饭就有点晕碳水犯困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被晃醒过来。
“这是到哪了?”她迷瞪着眼问。
“到剪子湾山了,这里就是天路十八弯。”
邬雪青扭头往外一看,公路一旁的峡谷内能看见白云,浮在半空中的云几乎与车身齐平。
“这里海拔多高啊?”她问。
“四千六百多米,有没有感觉头晕?”
邬雪青本来以为是车身晃荡,晃得她头晕,但醒来一看,叶嘉木车开得很稳很缓,尽管弯道很急,也并不颠簸,她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头晕可能是有点高反了。
“好像是有点晕……”她揉了揉太阳穴。
“前面扶手箱里有氧气罐,感觉喘不上气就用,你现在吃点巧克力和可乐,看能不能压一压。”叶嘉木神色平和,语气稳定地说。
他这样冷静,邬雪青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些,心想应该只是一点点小问题,或许下了山,过完这段路就好了。
邬雪青从零食袋里翻了翻,她刚刚抓了一大把给小孩,现在袋子里只剩一块德芙了,她拆开包装含在嘴里抿了抿,又问叶嘉木:“你吃吗?”
他摇头。
嘴里含着甜食,恶心感好像是稍微减轻了一点,可眼前一个弯道接一个弯道,一直在拐弯,她又晕了起来,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晕车还是高反了。
她从手箱里拿出氧气罐,吸了两口氧气,眩晕的感觉稍稍压下去了一点。
叶嘉木看出了她的难受,心头微沉,但这个路段容不得他分心,他抿着唇专心往前开。
从十八弯下去,唐昆马上和梁襄换了开车的位置,坐在副驾驶上吸起了氧。
从雅江到理塘一线,318国道途经的剪子湾山观景台和卡子拉山的高山牧场都是有名的景点,但这两处海拔都非常高,不止邬雪青,梁襄和唐昆都不舒服起来,因此车没有停,径直开了过去。
对讲机里,唐昆苦笑说:“还好在折多山叶总就果断送小方回康定了,他要是再来这边,真要他命了。”
叶嘉木问他:“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刚刚那路太绕了,我都要开吐了。叶总,您没事吗?您都开了好几个小时了。”
一模一样的风景,鬼打墙一样的弯道,就算是有好几年驾龄的司机面对这样的路也很难不生出疲劳、心惊胆战。
“我没事。梁襄,你怎么样?”叶嘉木又问。
梁襄回答:“我没高反,您放心。”
“辛苦了,我们明天在理塘休息一天,后天出发到芒康和大部队汇合。”
所有人的状态都有些疲惫了,但他的声音依然平和、沉静、稳定。
邬雪青难受得已经有点不太想说话了,整个人都躺了下去,蜷在毯子里。
车依然在往前疾驰,安全而稳定。
她扭头总能看见叶嘉木专注而沉静的侧脸,或许是由于高反,她脑子里的念头也“嘭”了起来,又多又杂。
唐昆和梁襄听从他指挥,毫无异议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往前开,邬雪青也能安安稳稳地在他旁边倒头就睡。
可真的有人能连着开一个星期的车,又从平原到盆地再到高原,依旧精神抖擞,毫无疲惫吗?
唐昆、梁襄和方向阳三个人换着开一辆车,从隅州到四川,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出那三个人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了。
进了川西后除了开车较少又不爱说话的梁襄反应较小外,方向阳和唐昆都晕吐了,连她这个完全不开车只睡觉的这会儿都难受得不行了。
她想起那些偶尔能看见的,匍匐在地,一步一拜的苦修朝圣者。
叶嘉木数次往返川藏,熟悉这里所有路段和海拔,就算是为了看风景也未免太辛苦了,光是这短短一周,他已经一个人开完了两千多公里。
难道自驾就是一条他选定的修行苦旅?
可他不是脱离世俗,超脱物质依赖的苦修信徒。他出生优渥的家庭,还有爱他的父母,连邬雪青有时都忍不住嫉妒他拥有的一切。
她甚至曾经忿忿不平地想,凭什么他能这么好命?
他的妈妈温柔亲切,爸爸严厉却也不失温和,他拥有一个完美且充满爱的家庭。
父母从来不对他有过高要求,总能包容他的捣蛋行径,可他为什么在长大后还要“叛逆”地离开家庭,选择一个人行驶在路上?
邬雪青突然发现她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了解叶嘉木。
她曾经觉得他是个讨厌鬼,命运总是优待这些可恶的男孩,而对她这样的女孩要求苛刻,即便他们出身同样的家庭也有着截然不同的童年。
现在她突然开始疑惑,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天以来,她似乎从来没看见他给父母打电话。
第29章
“啊,不行不行!别走别走!”
邬雪青一只手抓着马鞍,另一只手牢牢揪住了马夫的袖子,吓得大喊。
“不要害怕,德吉很听话的。”马夫笑着说。
一个小时前,他们刚到理塘,路过草原,看见山坡上有人在骑马,邬雪青随口说了句也想骑马。
简直是心想事成,刚在酒店落下脚,她还没换衣服,叶嘉木就把她薅来了草原上。
唐昆和梁襄都不想动弹了,委婉拒绝了精力充沛如牛的领导一起去骑马的邀请。邬雪青也很想拒绝,但叶嘉木说已经联系好马导了,不顾邬雪青张牙舞爪的反抗,一只手夹着她腋下,把她拎了出来。
她就是说说而已,也并没有那么想骑马啊,这个混蛋!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马夫牵着马走了两步,颠得邬雪青直呼“救命”。
叶嘉木在马夫教她怎么踩马镫,怎么上马的时候已经潇潇洒洒地骑着马,两腿一夹,往山上跑去了。
邬雪青以前也骑过马,但都是在训练场里,专业的教练给她拉着绳,带着她简单走两圈。
这可是草原啊!万一一撒手,她不得朝着尼泊尔狂奔而去!
马夫带着她走了十几米,让她适应适应。叶嘉木像一阵风一样又骑了回来,他一拽缰绳,拉着马掉头,笑道:“邬雪青,我们可是上的一个马术课程,你不会把学的都还给教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