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刚刚被车压平的路迅速又积起了一片白雪。
房车门被拉开了,上来了好几个人。
邬雪青回头看去,一个男人道:“我们来烧点茶给他们拿过去。”
她点点头。
玩了十来分钟,朱絮回了车上,冷得瑟瑟发抖,拍了拍脑袋上的雪,看见车上多了很多人还惊讶了一下。
“你们知道车上的新保温壶在哪吗?”男人问。
“在这里。”朱絮立马去找保温壶。
看着他们一壶壶清洗,烧水,泡茶,邬雪青也不大好意思坐下去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您坐就好。”朱絮道。
见他们泡了好几壶茶,拎着重重的壶往拍摄地走,朱絮也正犹豫是去送水还是守设备,邬雪青起身道:“我去吧,你守在这。”
好几十个人等着喝热水,刚烧的几壶水都还不太够喝。
叶嘉木没接水,让其他工作人员先喝。
他转身往回看了一眼,就看见邬雪青拎着一个大水壶,抱着保温杯正从雪地里跋涉过来。
顾不上交涉的工作人员,他立刻大步走回去接她。
“小心点,你怎么过来?”
叶嘉木抓住了她小臂,从她手上接过了水壶。
邬雪青抬起了头,轻吁一口气,语气倒是轻快,“来给你们送水啊!”
呼出的白雾让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也变得模模糊糊的。
“外面这么冷,你回车上待着,别冻病了。”
他眉头紧拧,伸手给她拍了拍脑袋上肩上覆着的一层雪花。
“大家不都在外面吗。”她说。
“人家都有工资,是在工作,你有工资吗?这儿不用你帮忙,赶紧回车上待着去!”他语气重了起来。
“车上太闷了,我下来透透气而已。”
邬雪青扒拉开他把她往回推的手,又把怀里捂着的保温杯递给他,“你的杯子。”
她仰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眉毛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头发也被雪盖白了。
心头颤了颤。
她戴着手套的手擦上他的脸颊,把他脸上的白霜抹掉,又踮脚拍了拍他脑袋上的雪,声音有点颤:“你把帽子戴上。”
叶嘉木怔了怔。
“我不冷,走两步就热了,你本来就身体不好,快回去。”他按着她肩转身,催促她走。
邬雪青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套,没再僵持,往回走了。
见她走了回去,叶嘉木才放心。
他回头继续工作,正和摄制导演谈拍摄的镜头,身后一块围巾围了上来。
他回过头。
邬雪青去而复返,站在他身后,踮脚将围巾拢过他肩膀。
第39章
他怔忪良久,忘了言语。
她走到他身前来,将围巾绕过另一侧,又从上侧穿过去,系了一个结。
铺天盖地的大雪染白了他们发丝。
她眼睫眨了一下,一片细碎的雪花从她睫毛上掉落,他下意识抚了下她眉眼,将冰冷冷的白雪擦去。
“怎么又过来了?”这次他的声音轻了下去,没了责备,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迁就软和。
“大家都戴了围巾手套,偏你不戴,你是什么铜墙铁壁吗?”
她握起他冰冷的手掌,将手套放在了他手心里,抱怨的话语听起来也娇嗔可爱。
叶嘉木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那年全国暴雪,连隅州都难得的一夜见白。
那个冬雪日学校专门给了一节课时间,让这群难能见一次雪的小孩们满校园撒欢。
那时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记不清了。
他跟着一群小伙伴在操场打起了雪仗,蓬松的雪捏成团不够紧实,总是在半空中就散成了漫天白雪,但打在人脸颊上还是有些疼的。
仗着个头长得高,他总能精准地把雪团子砸在人头上,引发众怒后,他被一群小伙伴嬉闹着绊倒在雪堆里,一群人压在他身上拼命把雪往他衣服里灌。他笑着叫嚣要报仇,忽然压在他身上的所有分量和冰凉都消失了。
他扑腾了下四肢,从雪堆里把自己拔出来,就看见一个雪团子站在他前面。她把一个闹得最凶的小男孩往地上一推,那孩子没防备,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大家你拉拉我,我拽拽你,有人小声说:“是豌豆公主,快走!”
小孩有些忿忿,但都敢怒不敢言。
之前有个小朋友只是跑下楼时候不小心手肘打到了她,第二天就被老师领着向她当面道歉,第二天下午那个人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又娇气又可怕,小孩们私底下都偷偷叫她豌豆公主,贬义的“公主”。
同学们一哄而散,连被她推倒的那个小孩都不敢说什么,爬起来就跑。
叶嘉木拍拍身上的雪,从雪地里站起来。
她转过身,看到了他冻得发红的手,她将手上的手套扯下来,也是这样拉起他的手把带着她体温的手套放在他手里,声音轻轻软软地说。
“司机来接我,我要回家了,这个给你。”
同学远远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他耳朵一下烧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用力搓了搓麻痒的手指。
白色的羊绒手套掉了一只在地上,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懵懂蒙然。
“我们只是在玩,”他抬着下巴,掩饰脸上的不自然,语气夸张,“不需要,我又不是豌豆公主。”
她低头看了眼掉落在地的手套,然后松手,把手上的那只也不在意地扔在了地上。
“哦。”
她声音轻轻细细的,也很冰凉,像一粒雪粒钻进他前胸后背,冰得让他有些想打冷战。
她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她系了一条巴宝莉的格纹围巾,墨黑的长发散着,漫天大雪里,每一步都走得平缓端庄。
校门口,身着西装的司机已经打开车门恭候许久,朝她微微弯腰,她上了车,车门被轻轻按上,司机小步跑着去另一侧开车。
……
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
他将掌心的手套攥了起来,连同她搭在他掌心的手。
这些年,他一直叫她公主殿下,然后又简略成殿下,叫来叫去,已经忘了公主殿下这个昵称是从哪里开始的了。
难怪她越来越讨厌他。
他将手套戴上,又拍掉她头上的雪,将帽子给她拉起来,又把拉链拉到最上方,她整张脸被遮盖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旁边人都有眼力见地绕着他俩走。
叶嘉木没有再催促她离开,只是将胳膊揽在她肩上,把她往怀里一搂,半抱着她继续和旁边的人交涉工作上的事情。
邬雪青撞进他怀里,有点懵。
厚实的羽绒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尽管室外低至零下十几度,但她还是觉得衣服里热得让她后背有些发汗起来。
午餐时间,大家都收工回车上吃饭。
她穿着一双短靴,鞋面沾了雪,一进暖室雪就融化成了水,浸入了鞋面里,有些冰凉。她回了车上坐下,脱了鞋,将掉进鞋里的雪倒出来。
房车上有人开了小太阳暖手,好几个人围着一个小太阳烤手烤脚,大家都冻得鼻涕一把把擤,讲话都直哆嗦。
邬雪青没在外面站多久,也不好意思去和人家挤几个小烤炉,况且车上暖气也够了。
也不知道叶嘉木去哪了。
她没在车上看到他。
正想着,房车门就被拉开了。
他拎着一双毛绒拖鞋和一打毛巾上了车。
有人朝
他迎过来,他将一打毛巾给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后,朝邬雪青走过来。
她脱了湿漉漉的鞋袜踩在鞋面上,疑惑地看着他。
叶嘉木走到她面前蹲下,握起她的脚踝用毛巾擦了擦她被雪水浸湿的脚。
所有人都静了声,惊奇地望着他们。
邬雪青缩了缩脚,推推他道:“你干嘛?”
“条件有限,先擦擦,等下了山去酒店再洗个热水澡。”他说。
边说着,他已经给她擦干了两只脚,将毛绒绒的拖鞋给她穿上。
暖意从脚底心升了起来。
他把她的鞋拎过去,和那些正在烘烤的鞋一起放在了暖炉旁边。
密不透风的室内一块烤这么多鞋子,说没味道是没可能的,但条件有限,他们能有两辆房车活动已经很方便了。有些骑行上山的遇到大雪人都快冻傻了,找他们借了一点热水,又烤了烤火,接着出发,一鼓作气赶紧下山。
后勤买来了盒饭,分发给每个人。
盒饭也简单,一个辣椒炒肉,一个蔬菜,一个汤。
邬雪青吃了两三口就没胃口了,她和叶嘉木说想回越野车上休息。
她的雪地靴还没烤干,叶嘉木先下车,蹲下身拍了拍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