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玉瑾吹了吹茶盏,语气依然淡淡:“哦?那我拭目以待。”
……
邬雪青下午睡不着,索性写起了项目书,到将要晚饭的时间倒是困了,和阿姨说了声她要睡觉,不用做晚饭了。
阿姨自然无有不依,生怕吵着她,连在楼下走路的声音都放轻了。
邬玉瑾回来时,邬雪青还睡着,阿姨们也都不敢做事。
她将外套递给邵项均,听阿姨低声说完小姐的吩咐,她道:“做饭吧。”
阿姨们这才进了厨房。
邬玉瑾洗净了手,上了二楼,轻轻拧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秋季不冷不热,天气正适宜。
房间窗帘没有拉,窗户也打开着,秋风吹进来,邬雪青脑袋半埋在被子下,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邬玉瑾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拉上了一侧的窗帘。
她做得轻车熟路。
从前回家晚,她也是这样进女儿房间瞧几眼,摸摸女儿脑袋,再悄没声地退出房间,交代阿姨们只说她没回来过,第二天大早便离开。
不知不觉间,一只胳膊就能抱起来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大到她已经抱不动了,也不能再将她搂在怀里了。
她轻轻坐在女儿床侧,伸手扯了扯被子,将她有些空的后背掩好。
邬雪青睡得浅,一感觉到被子被扯了下就惊醒了,她眯着眼睛抬起头,对上了亲妈的目光——这简直比见鬼还惊悚,邬雪青差点弹起来,往后一仰,惊魂不定道:“妈?”
“睡了多久了?”邬玉瑾问。
邬雪青脑袋还有点懵,发现外面天还没黑透,她不禁躁闷道:“我刚睡!”
“哪有这个点睡觉的?晚上还怎么睡?”邬玉瑾颇不赞同。
邬雪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同她吵,掩好脸上的不耐烦,只语气还有些生硬:“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邬玉瑾反问。
邬雪青:“……?”
见她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准备下床,邬玉瑾拉了她手臂一下,放缓了声音说:“你躺着吧,妈跟你聊聊。”
不知道她这又是搞哪出,邬雪青顿了下,拉起被子坐靠在床头狐疑又警惕地看着她。
“我和你爸准备离婚了。”邬玉瑾说。
第54章
邬雪青的反应……
反应是沉默。
邬玉瑾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意识到她完全没什么震惊的表现,邬玉瑾不免疑惑:“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要说震惊,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比起“怎会如此”的震惊,还是“这么突然”的震惊更多一点。
几秒钟,邬雪青就已经把情绪消化好了,声音也很淡然:“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分居,离和没离不都一样吗?”
邬玉瑾想过她可能会伤心,可能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平静。
她身边也有朋友离婚,不管孩子多大,听到消息第一反应都是震惊,甚至大哭大闹,还有离婚多年的友人,孩子依然想撮合父母复合。
她又试探问了一遍:“你就没想过要我和你爸复合吗?”
邬雪青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表情:“复合?你们有好过吗?”
邬玉瑾:“……”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在女儿面前生出几分挫败感。
“我和你爸在一起,当初是家里决定的。”邬玉瑾说。
“我知道啊,”顿了下,邬雪青看着自己亲妈,有些费解地问她,“但你就没有想过要反抗家里的安排吗?”
“邬家和季家是强强联合,那时是大势所趋,邬家的航运业务必须要开拓,季家是助力。对你父亲来说也是一样,那时候物流还不如现在发达,季家的外贸生意离不开邬家的航运线,你爸想要在季家坐稳位置,只有笼络住我们邬家。在那种情形下,个人的喜好像砂砾一样不足一提。”
她说得轻描淡写,邬雪青无法评判,因为她不是当事人,也难以感同身受。
“我和你父亲结婚前只见过几面,他那时长得还算英俊,没有歪鼻子斜眼缺胳膊少腿,表面工夫也做得到位,虽然有些不太好的风评,但为人处事瞧着也不算是太差劲。”
这是二十多年来,她们母女俩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起往事。
有些事邬雪青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但那和从亲妈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又不一样。
“所以你们后来为什么又分开住了?”邬雪青问。
“你爸是个骨子里很傲慢的人,当然,我年轻时脾气也不算很好,住一块,一天能从早吵到晚,后来有了你,我就让你爸滚出去住了。”邬玉瑾坦然道。
邬雪青:“……去父留子?”
“也可以这么说。”
邬雪青很想笑,但作为“去父留子”的那个“子”,她不太能笑得出来。
她是季邬两家的孩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出生就在金字塔,却鲜有人知道她独居的这座金字塔经年昏暗压抑,从无温情可言。
从出生到现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自然也无所谓失去,所以邬玉瑾说他们要离婚了,邬雪青心里生不出一丝的悲伤和失望。
她张了下嘴,最后只轻叹口气,说:“你们离婚挺好的,也算了结了孽缘,你和邵叔以后好好过吧。”
“我和他不会再婚,也不会再生孩子,雪青,我能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邬玉瑾说。
邬雪青心脏非常非常细密地抽搐了一下,像琴弦被
拽了一下,嗡嗡发颤,她手掌揪紧了被面,语气依然平淡:“那些我不在乎。你有你的人生,没必要为了我而怎么样,我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了。”
邬玉瑾认真看着她。
她女儿的相貌俏丽,面颊饱满白皙,一双眼睛干净而冷清,已经到了邬玉瑾当初结婚时的年纪,但比她年轻时还要漂亮、娇妍。
小小的、像奶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忽然长成了大姑娘,仔细想一想,邬玉瑾竟想不起女儿小时候太多的样子了。
邬玉瑾打量着她,忽而说:“你好像很少笑。”
“哦,人家说少笑才不会长法令纹。”邬雪青胡乱回答。
邬玉瑾倒是被她这回答逗得笑了一下,眉眼一松:“你已经很好看了,你这个年纪,该要多笑笑的。”
难得,邬雪青竟然从她妈嘴里听到了一句对她认同的话,属实不易。
趁气氛松快不少,她看着邬玉瑾的脸色,顺势直接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邬玉瑾坦然承认了,“心脏做了个小手术。”
“心脏?”邬雪青声音扬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她。
“不算大手术,今年体检查出来心脏主动脉狭窄,只是一个微创的小手术。”
见邬雪青眼神依旧怀疑,邬玉瑾索性侧过身,掀起左侧衣服下摆,将创口位置给他看。
左胸外侧有一道很小的十字缝合痕迹,缝得很干净,这几天的时间创口处也基本恢复正常,瞧不出任何淤青了。
邬雪青侧过身来瞧,唇有些抖,不禁问:“疼吗?”
“不疼,打的全麻,术后都没什么感觉,比生你那时候可好多了,”邬玉瑾笑着将衣服放下,“生你是顺转剖,疼了我好一段时间。”
“我是剖腹产?”
“嗯,那天是你隔壁秦姨预产期,她正好发作了,我陪着去医院,可能跑得急了,一下羊水也破了,刚开始想能顺产就顺下来,但你心率不好,这才赶忙剖了。后来你秦姨还打趣说,你和小叶两个小家伙,这是着急要见面了。”
提起叶嘉木,邬雪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窘迫了起来,目光也不自觉地心虚飘忽起来。
邬玉瑾是过来人,一见她这表情,不觉心头微微一动,试探地问她道:“你和隔壁小叶……”
邬雪青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一下坐直了身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邬玉瑾语气正经:“你们是一块长大的情谊,小叶这孩子有担当,我瞧着是不错,你们也都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真有来往,我也不阻拦,比别的什么不知底细的人要好。”
“八字没一撇,什么谈婚论嫁啊!”邬雪青囧得想跑,她胡乱把被子一掀,爬下床穿鞋道,“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了!”
从没见过女儿这么小孩的一面,邬玉瑾先是微微一错愕,随即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笑得极其舒朗。
邬雪青……
邬雪青想把叶嘉木爆锤一顿。
叶嘉木回到隅州已经是国庆后了。
国庆一结束,邬雪青开始正式朝九晚六打卡上班的社畜生活。第一天正式上班的体验还是挺新奇,上午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带着项目组开了第一个内部会,先认识了下各个岗位负责人的面孔。
中午她还体验了一下公司食堂。食堂品类倒是很多,还有应季水果,三菜一汤竟然只要二十来块钱,狠狠震惊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