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澄恩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指尖在她唇瓣上来回磨搓,“白扇周……或者我应该叫他,谢言西……我总安慰自己,你年纪还小,没喜欢过什么人,一时意乱情迷,分不清喜欢和好奇的区别。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或许真的喜欢我,可现在,你也有了新的心上人对不对!没有人规定,一个女人只能喜欢一个男人,所以你就在心里大大方方地装着两个男人,也大大方方地留下了那块金表,是不是!”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私下早就把那块金表调查得清清楚楚,也将她“花心”、“出轨”的行为烙印在心里,只是不告诉她。
说话间,一滴眼泪自男人眼眶落下,顺着脸颊一路下滑,滴落在她唇角,又苦又涩。
痛心、绝望,和眼中少有的软弱。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段澄恩这个样子,手持利刃,一刀刀刻在她心上,血与泪水混杂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非。
说出这些话,几乎用尽男人所有力气。他没有等到她的否认,只当她默认了,浑身乏力松开她,低头转身。
就在他转过身去的同时,叶秋容再抽不出一点力气,抬头茫茫然眨眼,手脚一软,倒在地上。
第58章 车祸
将写有“51”的纸条交出去之后,段澄远夫妻一直在等待段澄恩最后的决定。期间他们见这边没有动静,又安排一个亲属混进医院,拿着受害者遗像再一次刺激叶家父母,企图强按段澄恩的头。
段澄远深知自己那个冷漠无情的三弟平日里是何等雷霆手段,心中忐忑担心被他报复,等待的间隙坐立难安,烟一支接一支,抽得许小月皱眉。
“快别抽了,你要熏死我。”
“我是担心不管用,”他把烟头杵进烟灰缸,畏惧道,“如今那些受害者家人的怨气差不多消了,只怕是谁给钱他们就听谁的。三弟手段多得很,且样样都是我们敌不过的很着,我实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家业没抢到,命也没了!”
“你就这点出息!”许小月站起来,刚准备开骂,卧室里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夫妻俩对视一眼,段澄远紧张到咽口水,快步来到卧室接起电话。
“喂、喂?”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如寒天白雪里的一块冰。
是段澄恩!
段澄远一个眼神递给身旁妻子,颤抖着说不出话,就听对方继续说道,“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
“当、当真吗?”
“嗯。让渡书和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你们尽快来一趟,我要岳丈和岳母的冤屈到今日为止,彻底洗清。他们若出事,我要你们双倍奉还。”
没有多余的话,段澄远听得一愣一愣。
“诶、好、好,我们……”他刚准备答应,许小月手肘捅了捅他,一面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急着回答,一面伏在他耳边悄声。
“你忘了,你方才还说怕他要我们的命,万一这是一场鸿门宴,你我去了不是找死吗?”
“那怎么办,要签字就得见面啊……”
精明的女人眼珠子转两圈,接过段澄远手里听筒说道,“三弟,都是自家人,嫂嫂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管是赚钱还是培养手下,你是我们段家最厉害的人。别的不说,你身边那个叫阿坤的,见如今你我敌对,说不准我和你二哥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他抹了脖子也未可知。他拿自己的命换我们二人的命,你培养的人是做得出来的。所以,你的地盘,我们轻易不敢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冷了一分:“那嫂嫂想如何?”
许小月与段澄远对视一眼,想到一计,“我和你二哥在近郊的天马山山脚新置办了一处宅子,方便随时到附近的工厂去,地址我暂且不说,先给你一个半道上茶馆的地址,等你到了那里,我再让他们把我们这里的地址给你,你带着文件来,一个人,可以么?”
“可以。”
“我的意思,连说都不能,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叶秋容。我可怕极了虹口帮那个寡妇,也不想警察署的人知道。”
段澄恩斜看向书房大门,叶秋容就在隔壁卧房里躺着,憔悴伤心的模样,眼神黯淡道,“我答应你。”
“好,茶馆名字叫义兴茶社,在天马山西南边小昆山镇里头。这边多农村,路途遥远,三弟开车来罢。进了镇子只有一条车道,你往里头一直开,会有人来接你。到了茶社,那里的人会告诉你下一个地点。我和你二哥这就去等你。”
挂断电话,段澄恩将股权让渡合同装进牛皮纸袋封好,出书房回到卧室,把丫头四妞叫进来。
“好好照顾太太,粥和汤食一直用小火煨着,等她醒了就给她端过来,不管她想不想吃。她若要出门,记得叫上阿坤。”
“是。少爷要出门吗?”
“嗯。”
“那阿坤不跟着少爷一起?”
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床上熟睡的女人脸上,指尖反复在她脸上游移:“我不在家,他会替我二十四小时跟着太太,你记得。”
四妞乖乖点头,让开一步,男人低头吻在叶秋容眉心,拿起手边文件袋转身离开。
“那少爷要去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
丫头瞧一眼床上的叶秋容,犹豫道,“……就怕太太醒了要问。”
段澄恩已经走到门口,闻言没有回头,而是在原地站立一阵,自嘲道,“她不会问的。”
开车出门,穿过公共租界一路向西出城,经过申新纱厂和棚户区后,道路变得崎岖。
夜幕逐渐落下,车灯照明距离十分有限。困意上涌,他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奈何自己未尝不是同自己的太太一样两日未眠,眼神不定,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
郊野地段,两侧多农田,不知从哪里猛地蹿出一条狗来,他急踩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失去控制往右侧打滑,人便跟车一起翻倒在田里。左腿钻心般的疼痛袭来,他自觉天旋地转,强撑着从车里爬出来不到一半,温热鲜血从额间流下来,终是昏倒在地,没了意识。
不远处还在农家院里收衣服的农妇听见翻车声跑出来看,嘴里喊着“了不得”、“了不得”把自己丈夫喊到面前,两人合力将昏迷的男人拖出车外,放到田坎上。
“可不知道是谁,怎么办?”
“能怎么办,死家门口多晦气,送镇上医院啊!”
“咱哪有钱给他看病?”
“等他醒了,叫他家里人给钱。你看这个车,这个人,他身上收拾得这么好,肯定是有钱人。”
“那万一他家里人不给钱,我们怎么办?”
“不是还有辆车吗?我咋感觉快要下雪了,你赶紧再去叫几个人来,快去。”
-
叶秋容醒来,瞧见头顶熟悉的床幔,侧眸看向窗外,发现天已黄昏。
段澄恩不在身边,也不在卧室,丫头四妞坐在不远处梳妆台边的皮椅上,一只手撑住脑袋打瞌睡。
她掀开被子下床,身上衣服换得差不多了四妞才醒,起身一边帮她换衣服,一边问她是不是要出门。
“医院那边可来电话了?”守在医院的仆人说过,一旦叶父病情有变化,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借医院的电话打回段宅报告。
“还没有。太太睡了一下午,要吃点东西么,我这就去厨房……”
“不用。”她穿戴整齐,一件首饰没戴,抓起梳妆台上的手套往外走。她站在二楼往楼下看,虽然没有看到段澄恩,但看到阿坤在一楼坐得端正,稍稍放心下来。
阿坤作为保镖,从来都是跟着他身边的。
下到一楼,阿坤主动起身叫她,她左右看看还是没瞧见,这才有些起疑,低声道,“先生呢?”
“他出去了。”
“你没跟去?”
“少爷要我时刻跟着太太。”
上一次他叫阿坤单独跟着自己,还是两人第一次为白扇周吵架的时候。
既然要跟着,为何不是他来,反而叫阿坤?
她心里空荡荡像缺了一块,没底气地追问道,“他去了哪里?”
“少爷没说。”
这可不是他的作风,难道还在为白扇周的事甩她脸色?算了,如今自己的父母还在医院躺着,她哪里还顾得上他?
叶秋容心中吃味,倔着性子哼一声,让他们备车,“去警察医院。”
叶父被闯入者吓至昏厥之后,转入重症病房由专人看管,顾均胜特地加派了人手,如今两间病房门口都有两名警察把守,不存在交替班之时出现看守漏洞。
医生告诉她,母亲哭了这些时日,视力更加模糊,削好的苹果递到面前也看不见。她想着段澄恩不在家,干脆就在病房住下,脱掉外衣同母亲躺在一起,头挨着头,好像又回到孩童时候。
叶母在被子里握住女儿的手,闭上双眼笑,“那时候,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都一个人睡了,只有你不乐意,说自己那间房闹鬼,缠着还要和我睡。后来偏又说漏了嘴,让我听见你同其他孩子说,你根本不怕鬼,我才晓得你是骗我的。”